审判谷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残余的雷蛇在空气中不甘地嘶鸣。
所有人都石化了,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术。
长老们张着嘴,足以塞进一个鸭蛋,弟子们表情呆滞,眼神空洞。
观礼的外宗修士,手中的拂尘,玉如意掉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天地间,只剩下刑台中心紧紧相拥的两人,以及那弥漫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然后,在无数道呆滞、惊恐、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明琉艰难地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头,沾着血和灰的脸转向鸦雀无声的众人。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痛楚、狂喜和极度满足的、堪称不值钱的灿烂笑容。
一边笑,嘴角还在一边淌血。
他用尽刚刚被雷劈后残余的力气,抱着怀里的宝贝材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带着一种肯定的宣告意味,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审判谷:
“他……咳咳……”
又咳出一口血沫,明琉却浑不在意,眼神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顾寒璃那张震惊到空白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是我的!宝——贝——!”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道天雷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瞬间劈得整个玄天宗,不,是整个审判谷所有还喘气的生物,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更绝望的死寂。
一阵穿谷而过的冷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嘲笑这凝固成雕塑的仙门众生相。
高台上,那位古板的白发长老,身体晃了晃,捂着心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被手忙脚乱的弟子扶住,嘴里兀自无意识地呢喃:“……孽……孽缘啊……家门不幸……仙门不幸……”
胖长老脸上的肥肉剧烈抽搐,绿豆眼瞪得溜圆,手指哆嗦着指向刑台,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随时要厥过去。
面容冷峻的长老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握着剑柄的手捏得咯咯作响,看着刑台上那个抱着弑师仇人,还一脸血赚表情的宗主,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这师徒俩!
一个实力强得离谱还欺师灭祖,一个脑子被天雷劈坏了还实力深不可测!
这宗主之位……这玄天宗……怕是要完!
弟子群中,更是炸开了锅。
虽然没人敢大声喧哗,但眼神和意念交流已经沸腾。
“我……我是不是被雷劈出幻觉了?宗主他……抱着三师兄喊宝贝?”
“还替他挡天雷?!那可是诛灭神魂的天雷啊宗主!”
“宗主刚才看三师兄的眼神……嘶……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像山下王财主看他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
“完了完了!宗主被三师兄一剑捅得……脑子坏掉了!”
“什么脑子坏掉!我看是捅到心坎里去了!捅开了窍!捅出了真爱!”
有女弟子小声尖叫,眼神诡异地在刑台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可……可那是弑师啊!是顾寒璃杀了宗主啊!宗主怎么能……”
“你懂什么!没听宗主说吗?宝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死了都要爱?”
“……”
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世界观崩塌的茫然,以及深深的无力感,聚焦在刑台中心。
此刻,风暴的中心。
顾寒璃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预想中的形神俱灭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血腥味和焦糊味的,滚烫的怀抱。
那怀抱的力量大得惊人,箍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后背贴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咚咚咚,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发麻。
师尊……没死?
不仅没死……还替他挡了必死的天雷?
还……还当着整个仙门的面,死死抱着他,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宣布,他是他的……宝贝?!
宝贝?!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狠狠砸进顾寒璃一片空白的意识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陌生的热流,瞬间从心口炸开,以燎原之势席卷全身!
烧得他耳根通红,烧得他四肢百骸都酥麻发软,连那条被搂在对方臂弯里,沾了血污的蓬松火红大尾巴,都控制不住,细微地,讨好般地……蹭了蹭对方的手臂。
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快得连他自己都来不及阻止!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茫然瞬间淹没了他。
他僵硬地抬起头,试图去看清抱着自己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明琉近在咫尺的脸,沾着血污和灰烬,脸色因重伤而苍白,嘴角还挂着血丝,狼狈不堪。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里面翻滚着他完全看不懂的,炽热到近乎疯狂的光芒,没有恨意,没有恐惧,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压抑的觊觎。
那是一种纯粹的,狂热的,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和满足感。
这眼神……太陌生了。
“师……师尊?” 他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两个沙哑破碎的音节,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明琉听到这声呼唤,眼睛更亮了,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
甚至无视了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将怀里这具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火焰气息和血腥味的绝世材料搂得更紧实。
感受着臂弯里那蓬松柔软尾巴传来的细微触感,虽然沾了灰,但并不影响天材地宝的属性。
看着怀中人那张昳丽脸上罕见的震惊和茫然的生动表情,明琉只觉得刚才挨那一下天雷简直太值了!
这手感!这能量反应!这灵魂波动!这脸蛋!这身段!这尾巴!
哪一样不是极品中的极品?哪一样不是为他的神卡量身定做?
什么欺师灭祖?什么仙门审判?通通见鬼去吧!这狼崽子……不,这火狐狸!是他的了!
必须是他一个人的!
“乖,宝贝儿,没事了。” 明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虽然他此刻的形象实在和温柔不沾边。
带着点哄骗诱拐的意味,低头凑近顾寒璃那微微泛红的耳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宣告着所有权:
“跟师尊回去。”
男子的舌尖因天雷而染上殷红的血迹,又无意识地舔过干裂的嘴唇,眼神幽深,“师尊……好好研究研究你。”
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让顾寒璃脊椎莫名窜起一阵酥麻战栗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顾寒璃:“!!!”
研究?研究什么?!怎么研究?!
他被这暧昧又危险的话语刺激得浑身狐毛倒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失控狂飙!
而整个审判谷的仙门众人,看着高台上那不值钱地抱着孽徒,低头耳语,仿佛在哄什么心肝宝贝的宗主。
再看看孽徒那副在他们看来是被宗主深情表白冲击得羞愤欲绝的模样……
集体眼前一黑。
完了。
玄天宗。
完了啊!
**
不过半日的光景,玄天宗宗主明琉于审判台上惊天一扑,高呼宝贝并替弑师孽徒顾寒璃挡下九霄天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修仙界。
玄天宗,这个屹立仙门之巅的第一大宗,瞬间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柄和谈资中心。
“听说了吗?玄天宗那位清冷高洁的明琉宗主,被自家徒弟捅了个透心凉,死而复生后,竟然抱着那孽徒喊宝贝!还替他挡天雷!”
“何止!听说那场面……啧啧,简直没眼看!堂堂宗主,抱着个弑师的妖狐徒弟,那眼神,那语气……啧啧啧,老房子着火,烧得真旺啊!”
“那顾寒璃不是放话说不喜欢年纪大的吗?这明宗主怕不是被捅开了窍,连脸皮都不要了?”
“玄天宗这次可真是……颜面扫地喽!门下弟子弑师,宗主当众……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流言蜚语如同淬毒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玄天宗的山门。
宗内气压更是低得可怕。
沉重的紫檀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却隔绝不了厅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怒火。
宗主明琉重伤闭关,生死未卜,宗门日常事务暂由大弟子沈清砚代为处理。
沈清砚,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沉稳青年。
面容清俊温雅,气质沉静如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青布长衫,腰间悬着一枚代表内务执事身份的朴素玉牌。
他既非世家出身,亦无特殊血脉,以凡人之躯修炼而上,成了宗门首徒。
其毅力和天赋非常。
整个玄天宗上下,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长老们,对这位凡人大弟子,却都保持着相当的尊重。
沈清砚不仅天赋异禀,更拥有着灵活的头脑和算无遗策的统筹能力。
宗门上下千头万绪的杂务,资源调配,人员安排,乃至与其他宗门的利益往来,在他手中皆能井井有条,效率惊人。
他是明琉早年游历凡尘时捡回来的,破例收为弟子,委以重任。
十数年来,他用凡人之躯,硬生生撑起了玄天宗庞大繁杂的内务体系,威望日隆。
此刻,他端坐于主位下首的客座,修长的手指正不疾不徐地翻看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神色平静,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的平静,与厅内另外两人的躁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砰!”
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怒吼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说话的是二弟子秦骁。
少年身形高大健硕,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浓眉如刀,眼若铜铃,此刻正因极致的愤怒而赤红,额角青筋虬结。
他出身于以武立家,刚直不阿的北境秦氏,性情如火,嫉恶如仇。
“顾寒璃那个畜生!弑杀师尊,罪该万死!师尊……师尊他老人家定是被那一剑伤透了心,又被天雷劈糊涂了!才会做出……做出那等……惊世骇俗之举!”
秦骁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嘶哑,“现在好了!全天下都在看我们玄天宗的笑话!看师尊的笑话!我秦骁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坐在对面,一直没吭声的少女,厉声道:
“苏妙儿!你倒是说句话!
你不是一向自诩消息灵通吗?外面那些污言秽语都传成什么样了?
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你就干坐着?!”
被点名的正是明琉座下四弟子,她慵懒地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宽大座椅里。
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烟霞锦裙。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生的媚意与骄纵。
她是南域苏家最受宠的小公主,自小被万千宠爱包围,养成了娇蛮任性,眼高于顶的性子。
此刻,她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
闻言,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暴怒的秦骁一眼,红唇微撇,声音娇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二师兄,你冲我吼什么?外面传的,哪句不是事实?
师尊他老人家抱着顾寒璃喊宝贝,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那场面……啧,连我苏家最风流的老祖宗见了,都得甘拜下风!”
她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说呗!我苏妙儿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你!” 秦骁被她这副事不关己,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顾寒璃弑师!这是事实!师尊待我们不薄!你……”
“待我们不薄?”
苏妙儿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陡然拔高,“是待你和大师兄不薄吧!还有顾寒璃那个妖孽有什么好?
不就是长了张祸水脸和一身骚狐狸毛?
师尊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上等功法,哪样不是紧着他先挑?
连他自创那套花里胡哨的凤鸣剑,师尊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漂亮的脸上满是怨怼:“现在好了,养虎为患,没被自己最偏心的徒弟捅死了,却当众丢尽了脸面!要我说,这就是报应!活该!至于顾寒璃……”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死在天雷刑下当真便宜他了!就该把他那身狐狸皮扒下来,给我做条围脖!”
“苏妙儿!你放肆!” 秦骁再也按捺不住,周身灵力暴涌,一股刚猛无匹的拳意瞬间锁定苏妙儿,厅内温度骤降,桌椅无风自动!
“够了!”
一声清冷的低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熄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沈清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抬起眼。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淡淡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
“师尊重伤闭关,生死未卜。宗门内忧外患,流言四起。值此危难之际,身为亲传弟子,不思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反而在此同室操戈,互相攻讦?”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秦骁和苏妙儿的心头。
秦骁猛地一窒,周身涌动的灵力不甘地缓缓收敛,赤红的眼睛瞪着苏妙儿,重重哼了一声,坐回原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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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玄天宗主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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