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又是一个缠绵的午后。
**初歇,夜话慵懒地趴在榻上,墨发铺了满枕,身上盖着薄被,露出光滑肩颈上斑驳的红痕。
顾寒璃侧卧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缕他的发丝,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拿起一旁的玉梳,小心地为夜话梳理那一头绸缎般的墨发,动作轻柔。
夜话舒服地眯着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空气中弥漫着情事后的暖昧与安宁。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墨璃。”
“嗯?”顾寒璃漫应着,指尖穿梭在发间。
“我们以前……”夜话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是不是也说过……要‘共同进退’?”
顾寒璃手中的玉梳猛地一顿,梳齿险些拗断。
共同进退……
青禾村外,月色下,那个执拗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如何冷脸驱赶都坚持着的那个人。
“或许我们可以共同进退……”
“这样我们就能重新认识。”
“对你,为师保证日后再不会起歪心思……”
……
那个清冷师尊的身影,骤然清晰地浮现在顾寒璃眼前。
他低头看着怀中慵懒餍足的爱侣,看着他对自己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若有一天,师尊明琉醒来,回忆起这一切……会不会觉得被骗?
他会如何看自己?
会愤怒?还是……欢喜?
顾寒璃的心有些乱,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继续梳理头发,只是指尖微微发颤。
夜话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蹭了蹭枕头,模糊道:“不知,方才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觉得很熟悉……”
顾寒璃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身狠狠将人搂进怀里,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怀中人因他的动作发出不满的咕哝,却依旧温顺地依偎着。
窗外月光清冷如水,无声地洒落,照见一室温馨,也照见某人眼底深藏的矛盾挣扎。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半年。
这半年,是顾寒璃漫长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知足。
他与夜话在这方小小院落里,如同世间最寻常的伴侣,晨起梳洗,对坐而食,午后或练剑品茗,或相依闲话,夜里红绡帐暖,极尽缠绵。
他几乎要忘了这是一场幻境,忘了自己是魔尊墨璃,忘了外界风云变幻。
夜话亦是如此。
他知晓身边的人掩了彼此气息,又以魔力设下防护,将外面的纷乱全部隔绝在小镇外。
他不问,他亦不说,都刻意避开了这些沉重的话题,只想享受难得的宁静。
而夜话的声音也因持续的练习和某人的“特殊教学”变得流利清越。
只是偶尔,在夜话凝神或沉睡时,脑中会毫无预兆地刺入一些极其陌生的碎片。
冰冷的金属光泽流动,繁复到令人目眩的能量纹路交织闪烁,还有一个模糊却执念深重的低语反复回荡:“神卡……需自愿。”
每一次,他都下意识地抗拒着,将这些莫名的杂念狠狠压下。
窗外月色如水,倾泻满室清辉。这夜,两人相拥耳语。
夜话的手指无意识攀住对方的腰,“墨璃。”
夜话的声音慵懒随和,忽然轻声问道,“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顾寒璃揽着他光滑肩背的手微微一顿。
生辰?
这个词仿佛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浮光掠影般尘封心底的记忆。
人间集市喧嚣的烟火气,父母温暖粗糙的手掌,一碗卧着荷包蛋、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那是父母尚在时,属于凡俗孩童墨璃的,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而后,便是漫天的血色与颠沛流离,直至他投身军伍,凭借赫赫战功成为泽国最年轻的将军。
生辰二字,早已湮没在铁血杀伐之中,再无意义。
唯有一次例外。
那是他成为将军后的第一个生辰。
那夜月华极盛,银辉洒满校场。亲卫忽然来报,王储殿下召见。
他心下诧异,匆匆整理衣甲前往。却见那位总是戴着金色面具,神秘莫测的王储殿下,竟一身常服,等在他的营帐外。
“殿下?”他躬身行礼。
“今日无事,陪孤逛逛。”王储殿下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
不等他回应,殿下已转身先行。他只得压下疑惑,紧随其后。
那夜,殿下并未带他去什么繁华宫苑,而是屏退左右,领着他穿梭于王城熙攘的夜市之中。
灯火如昼,人声鼎沸,殿下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在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前驻足良久,最终他付账买下送给了殿下。
他依稀记得殿下愣愣看他出神,后轻咬一口,皱了眉:“似乎也不是很好吃。”
“很甜的,臣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父亲带回糖人。”
可能为了验证他的话,殿下尝了第二口,这一次没再嫌弃。
跟着殿下的步伐,他们来到一处说书的酒楼里。
殿下似乎是那里的常客,轻松就找到观景最佳位置。
那时,他才知道,泽国的王储殿下是话本迷,他喜欢各类奇异杂谈,更喜欢说书人萦绕在耳,不断切换角色的各种嗓音。
以至于后来,他每到一处地方,都会搜罗各类话本,趁着军事信件一同寄回王庭。
最后,他们行至一条僻静小巷深处,一间小小的面摊即将打烊。
殿下拉着他坐下,对老丈道:“两碗长寿面,一碗……多加一个蛋。”
面很快端上,热气模糊了殿下脸上的金色面具,殿下将那碗多加了一个蛋的面推到他面前。
“吃吧。”
他愣住了,殿下……如何知晓今日是他生辰?
“军中皆有记录,孤调阅便知。”殿下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语气故作淡然,“快吃,凉了便腻了。”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
面是极普通的手擀面,汤头清淡,葱花碧绿,那个卧着的荷包蛋煎得有些过老,边缘微微焦黄。
他其实并不记得那碗面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记得氤氲的热气后,殿下那双透过面具望过来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放下筷子,故意板起脸:“殿下纡尊降贵,就请臣吃这个?这礼物……未免也太寻常了些。”
话音落下,他清楚地看到殿下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虽然很快又强自镇定地敛起眼眸,低声道:“是孤考虑不周……”
那一刻,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后悔不已。
还不等殿下说完,他便猛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将那碗面连同那个煎得油黄的蛋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抬起头,对着愕然的殿下,朗声笑道:
“逗你的!很好吃!臣……很喜欢。”
他看到殿下愣住,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甚至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尽管隔着面具,他也能感觉到殿下在笑。
后来……后来便是烽烟四起,他领军在外,成了泽国的守护神。
然而……
泽国的守护神最后却成了祭台上的祭品……最可笑的是,王储殿下亲自将他送上了祭台……
回忆戛然而止,带着锥心的痛楚。
“墨璃?”夜话担忧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怎么了?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顾寒璃猛地回神,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仿佛要借此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低头,将脸埋进夜话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闷声道:“没什么,只是……很久没人问起过了。”
他顿了顿,算了下时日,轻声道:“三日后……便是了。”
“三日。”夜话的声音里顿时带上惊喜,“那我们要好生庆贺一番!”
顾寒璃感受到怀中人瞬间雀跃起来的情绪,想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闭上眼,贪恋着这份温暖,哑声道:“好。”
三日后的傍晚笼着一丝寒意,秋风带着寒意吹散院中的树叶,刮得人脸微微疼。
顾寒璃还是听话地闭上眼,任由夜话将他引到院中石桌旁。
“可以睁眼了。”
石桌中央,摆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物什。
圆形的底托,雪白细腻,仿佛用牛乳和软面蒸制而成,上面点缀着鲜红的野果,竟还歪歪扭扭地用果酱写着“墨璃寿”几个字。
最奇特的是,上面还插着几根细细的红烛,烛火跳跃,映照着夜话期待而有些紧张的脸庞。
“这是……”顾寒璃愕然。
“生辰吉乐,墨璃。”夜话弯起眉眼,笑容在烛光下格外温软,“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里就突然有这个东西的样子,过生辰时要吃这个,还要点蜡烛许愿……”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显然对自己这突发奇想也并非全然自信。
顾寒璃唇角勾起一抹笑,故意逗他,“许愿?便能实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夜话却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烛光映在他清澈的眼底,一片赤诚:“嗯!只要你许,就会实现。”
顾寒璃望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所有玩笑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好。”他听见自己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那我许了。”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在心中默念:我要他永远留在身边,永远记得此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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