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他意欲何为？

次日清晨，□□阁专为玄天宗辟出的雅致膳厅内，气氛有些微妙。

秦骁坐在下首，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对面安静得过分的苏妙儿。

桌上的灵膳精致可口，灵气氤氲，但苏妙儿只是蔫蔫地拿着玉箸，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往日里晶亮灵动的杏眼此刻没什么神采，连眼下都透着一丝淡淡的青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在椅背里。

秦骁看着她这副模样，习惯性地就想刺她两句，开口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师妹今日竟如此文静，莫非又在憋什么坏？”

若是往常，苏妙儿早就柳眉倒竖，反唇相讥了。

可今日，她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瞥了秦骁一眼，那眼神空洞洞的，竟没什么情绪，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有气无力地拨弄她的粥碗。

这下连秦骁都愣住了，他放下筷子，语气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关切：“喂，你怎么了？真不舒服？”

苏妙儿依旧没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又忽然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透着一股异样的规整。

她转向秦骁，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得甚至有些刻板的宗门礼节，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沙哑：“师兄，我用好了，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秦骁回应，便脚步略显虚浮地转身离开。

秦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上。

这……这还是他那个骄纵任性，被师尊说一句能顶三句的小师妹吗？

方才那端庄守礼、低眉顺目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不远处，混在几个散修中佯装用饭的明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斗笠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就在这时，膳厅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数名身着源印宗服饰的弟子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手托玉盘，上面整齐摆放着数十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瓶，瓶中盛着一种清澈中微微泛着青碧光泽的液体。

那为首弟子面带得体微笑，扬声道：“奉掌门之命，特为远道而来的各位道友奉上苦泉凝露。”

他声音清朗，传遍膳厅内外，“此灵液乃取自我宗山下苦泉之精粹，辅以宗门秘法炼制，于稳固根基，助益破境，提升修为颇有奇效。”

“平日即便是我宗内门弟子，也需立下功勋方有机会得赐一瓶。今日特赠予各位道友，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膳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厅内厅外各派修士顿时面露惊喜。

“是那个据说能助人突破瓶颈的源印宗至宝？”

“平日里外界求一滴都难，今日竟人手一瓶相赠。”

“竟是此物！源印宗此番真是大手笔！”

“有此灵露，此行不虚啊！”

“……”

不少修士已经迫不及待上前观望喝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凌霄阁那位首席大弟子凌霜迟却面色沉凝如水。

他并未如其他人般上前，反而悄然后退半步，对身旁几位同门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此事蹊跷，速退。”

凌霄阁弟子训练有素，闻言立刻收敛神色，悄然向厅外移动。

然而，他们刚至门口，便被两名面带和煦笑容的源印宗弟子拦住。

“道友为何匆匆离去？可是我等招待不周？”其中一名弟子语气恭敬，身形却巧妙地挡住了去路。

凌霜迟眼神一冷，正欲开口，厅内异变突生。

或许是因灵液数量有限，或许是因源印宗弟子分发时动作稍慢，几个小门派的弟子为了争先拿到灵液，竟互相推搡争执起来！

“明明是我先到的！”

“放屁！这瓶该归我烈阳谷！”

“百瘴盟的兄弟，抢他娘的！”

……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推搡间，不知是谁暗中使了绊子，一名烈阳谷弟子脚下不稳，猛地撞向手托玉盘的源印宗弟子。

玉盘倾斜，上面剩余的七八瓶灵液顿时滚落在地！

“我的灵液！”

“快抢！”

原本还只是口角的争执瞬间升级为小范围的灵力碰撞和抢夺，各色灵器碰撞，呼喝声四起。

源印宗弟子们似乎也慌了手脚，急忙上前维持秩序，却反而让场面更加混乱。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一直冷眼旁观的凌霜迟，以极快极其隐蔽的动作，将一粒淡金色的丹药送入口中，喉结滚动，悄然咽下。

而同样冷眼旁观的明琉，将凌霜迟的举动和厅内的混乱尽收眼底。

他并未立刻动作，只是冷眼瞥着那些看似慌乱，实则眼神犀利，暗暗盯着众人的源印宗弟子。

明琉心中警觉顿生。

混乱很快被源印宗弟子强行平息下去，地上的灵液也被捡起，只是瓶身大多沾了灰尘，甚至有些出现了细微裂痕。

忽而，一道身影从膳厅外步入，正是外出归来的“桑长老”。

墨璃一进来，便看到了眼前这略显狼藉的一幕，他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冷声道：“都在做什么？”

身侧弟子恭敬回禀：“回桑长老，掌门说，来者是客，总要尽地主之谊，让我等将库存的苦源凝露取出，赠予各位道友。”

“本长老怎么没收到消息？！”

那弟子略显慌乱，“弟子们寻您不着，又怕误了灵液功效，掌门怪罪，这才……”

墨璃眼神渐渐晦暗，心中冷笑。

源印宗那老家伙，这么快就是坐不住了！

墨璃随手拿过其中一瓶，没怎么细看就放回了托盘，“既是掌门的意思，你们还杵着做什么！”

他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厅内，忽然定格在一个角落。

只见一袭青色衣袍男子，在一众低阶修士里并不十分突出，正从源印宗弟子手中的玉盘上取下一瓶灵液。

那男子的侧脸轮廓……

墨璃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是那个人！

那个在他苏醒时莫名护在怀中的仙门修士……

他虽不知对方身份，但那时怀里的人修为不弱，不像无门无派的散修。

眼看那男子修长的手指已搭上了白玉瓶塞，似乎准备如同其他人一般当场饮尽。

墨璃下意识脚步一错，看似不经意地走了过去，在与那青色身影擦肩而过的瞬间，袍袖极其轻微地一拂。

“啪嗒！”

明琉手中的白玉瓶猝不及防地被碰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泛着青碧光泽的灵液顿时洒了一地，一股浓郁的，带着苦泉特有涩气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明琉蹙眉，抬眸看向撞到他的人。

“失礼了。”

墨璃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声音沉稳，“不小心碰掉了道友的灵液，实在过意不去。”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从自己怀中取出另一只白玉瓶，递了过去，“这瓶便赔给道友吧。”

明琉微微一怔，对方眼神平静，态度诚恳，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加上合理的赔偿。

但他方才靠近时那一瞬间极快的身法……

此人，意欲何为？

明琉不动声色地接过，淡淡应了一声，“无妨。”

墨璃见对方接过，并未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继续向内走去。

周围的目光渐渐散去。

明琉能感觉到，那些源印宗弟子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明琉垂下眼眸，拔开手中的瓶塞，将瓶口凑近唇边，做出喝的动作，实则巧妙地用袖袍和角度遮挡，将液体用袖里乾坤之术收起。

待他放下空瓶，那些暗中审视的源印宗弟子才似乎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监督着其他人。

明琉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被收起的液体蕴含着精纯温和的灵力，与方才那被打碎的苦涩灵液完全不同。

那位桑长老是在……阻止他？

他抬眼，望向人离开的方向，只见那人挺拔的背影已消失在厅堂深处的廊柱之后。

思绪翻涌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秦骁已然接过了源印宗弟子重新递来的灵液，正拔开瓶塞，凑近鼻端似要闻嗅。

明琉心头一凛，传音阻止，秦骁心领神会，佯装喝下。

众人皆饮尽，高台之上，为首弟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多谢诸位道友赏光，明日便是本宗新掌门继任大典，辰时正，会有专程弟子前来，引诸位一同前往观礼台。”

说罢，他话锋一转，“近日北地风雪愈急，天象有异，山中恐生不测。还请各位道友今夜安心在阁内休息，若无必要，切勿随意出门走动，以免发生意外。”

众修士刚得了好处，虽有人觉得此举有些限制自由，但大多沉浸在获得灵液的喜悦或是对其效用的期待中，并未深思，纷纷拱手应承下来。

明琉回到自己的厢房，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暂时隔绝。

明琉并未立刻布下更严密的结界，只是缓步走至窗边那张简朴的木椅前，拂衣坐下。

窗外，风雪似乎更急了些，密集的雪粒砸在窗纸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沙沙声。

他并未点灯，任由房间被深沉的昏暗笼罩，唯有窗外映雪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清瘦孤直的轮廓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室内一片沉寂，只余他极轻缓的呼吸声。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神卡……”

神卡材料一无所获，源印宗行事却越发诡谲，此界的仙魔争斗、门派倾轧，于他而言，不过是落后文明的低效内耗，实在难以提起太多兴趣。

若非此事可能波及玄天宗，牵连他暂时栖身的这具身体，他更倾向于冷眼旁观，专注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