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泽一个白眼翻过背去,瞧今南的眼神好像长辈看自家不争气的儿女。
今南长这么大,吃苦过、受罪过,没太糊涂过。从外在表现看来,今南对徐知远一直是有戒心的。
他们之间有切实的利益冲突,此消彼长,你死我活。这种争端早已融入更深的关系网络之中,不是一句“没有血缘”能解决的。
所有为他好的朋友们,都把他的对手当豺狼。他们哪怕不厮杀,也该是互相提防、小心利用的关系。
这一点,哪怕真正的哥控林嘉泽也能看出。徐知远对今南来说,并不是林嘉义那样可以全心依靠的兄长。
但今南,他把“没有血缘”这句话用来狡辩。他一点也没想着掩饰他们之间早已变质的关系。
林嘉泽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今南,不是我说你……”
“说什么呢?”李弘方点完餐凑过来,也往他们埋头瞧的地方一扫。
今南已经按熄屏幕,什么也没让人看见。
“没事,今天不是来陪嘉泽喝酒么?我向徐知远要了一瓶罗曼尼康帝,喝不完的话你带走。”
今南一边说,一边悄悄搭手在林嘉泽腕上握着,轻轻摇晃,似是祈求。
这暂时还是一个秘密,甜蜜的秘密。今南并非不想让人知道,只是还没准备好。
他和徐知远的关系还没有牢固到可以接受外力冲击。
今南忽然间理解了徐知远,理解他三天前闵经一行,当人放开今南手的举动。
虽然理解,但仍心酸。今南不会主动外露,被发现时,他只解释不反驳,他不怕被人知道与徐知远的关系。
乱lun?同性恋?什么难听话今南都受得住,他不会怕。
若是他被徐知远牵着,有人来了,无数双眼睛看着,今南大概,也不会松开徐知远。
理解,心酸,委屈。他们到底不能感同身受,今南是泥沙里爬上来的人,他在最底层长大,不怕再跌落。但徐知远不同。
徐知远从小精英教育,哪怕中途家中遭变,至今也还是天之骄子。
他是不是害怕?今南发现他只顾着喜欢,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徐知远害怕社会压力,今南要怎么办?分开吗?
今南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做到完全尊重徐知远心意吗?
“你说的啊。”李弘方提到酒就来劲,他顺便自来熟地拉着陈辰坐下。
好巧不巧,陈辰坐的位置正与林嘉泽面对着面。
“嘉泽。”陈辰先开了口,“我女朋友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来家里坐坐,她想亲手烤蛋糕感谢你。”
“噢。”林嘉泽看一眼手机,“明天不周六了吗?那就明天呗?”
“啊,真的吗!”陈辰那样完全没有客套话被接着了的尴尬,刚刚他是真心在邀请。
今南瞧他们有来有回的聊,不得不感叹这俩人缘分奇妙。
有些话搭上,有些没有,哪句客套哪句真诚全分不清,稀里糊涂的也能唠老半天。
聊到后面菜来的时候,他俩把今南和李弘方也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去陈辰家,给小陈的女朋友白亦帮厨烤蛋糕。
今南拆着包装,悄悄抬眼:“我能再带一个人吗?”
“不行!”“可以呀。”
林嘉泽和陈辰同时开口。
陈辰有些意外,林嘉泽还在想办法找补,最后眼一闭,一脸无语道:“行吧行吧,别吓到人家女朋友就行。”
李弘方与林嘉泽对视一眼,双方心照不宣。
他们三人这种奇怪的态度,让陈辰对今南要带的那位神秘嘉宾产生了好奇。
红酒配川菜这个搭配实在奇怪,吃了几口李弘方亲自下楼提了一扎冰啤回来,今南那瓶酒他到底没昧。
天气不算暖和,赶在饭菜凉透之前四个人算是吃完了。四个人围在会议桌边吃饭相当奇怪,比起以前出入动辄五六位数的时候,一切从简,堪称落魄。
但每个人都吃得开心,陈辰感觉这群少爷们也没他以为的那么难接近,尤其是林嘉泽。
酒足饭饱,酒量最差的林嘉泽就差跟他拜把子了。
“兄弟,你怎么不早几年出现啊,我要是以前就认识你,我也不至于二十岁了还因为挂科被我哥拿皮带抽啊!兄弟,兄弟我跟你说……”
“这傻子喝昏了。”李弘方在他凳子边轻轻踢了下。
林嘉泽就跟着滑轮转椅一起滑走了,陈辰赶忙去追,今南一胳膊把椅子拦下来,瞧着满桌狼藉:“他们明天开会都是麻辣兔头味的。”
陈辰挽起袖子收拾,今南和他一起,动作居然比陈辰这个干过服务生的还要熟练。
陈辰有些意外:“今总,您在家也经常做这些吗?”
挽至肘上的袖口露出一节藕白色手臂,今南身材匀称,能看出些许肌肉轮廓,又不至于夸张。那双手细白修长,怎么看都不像常做家事的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南悄声说,“我也是后来才被认回今家的,十五岁。”
陈辰大惊,好像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左顾右盼,林嘉泽醉得睡过去了,李弘方在给他拍丑照。
“以前的爸爸妈妈同意你回来?”陈辰也压低声音。
“没啊。”今南笑,“以前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我回丽都之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你以后过的也是好日子。”
陈辰也笑:“谢谢,你也是。”
东西收拾完,今南照约定给徐知远打电话。李弘方自己开不了车,陈辰准备坐地铁,林嘉泽的去向几人商量一番,准备送他回林家。
哪知一直睡着的林嘉泽听见“林家”立马醒了过来,不屈不挠:“不要,我不回家,不能回家。”
他挣扎得几乎从凳子上摔下来,今南赶紧过去把人按着。林嘉泽坐下,嘴里喃喃,念的都是“回家”。
不委屈?怎么可能不委屈。表现得再豁达,他也没法一丝不漏。
今南站在椅边,抱住他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林嘉泽拿他外套擦鼻涕,蹭了一会儿,呜呜哭起来。
陈辰最先手足无措起来,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切与他无关,他是另一个最无辜的人,某种意义上说,他比林嘉泽更可怜。
但亲疏远近是随时光奠定好的,当初林嘉泽在今南最困难的时候罩着他、陪着他,现在的今南自然也做不到一视同仁。
“弘方,你叫代驾吗?”今南说,“要不我给司机打个电话过来,你们把陈辰送回去。这会地铁都六七分钟一趟了,不好等。”
“也行。”
李弘方打开窗,夜里的冷风灌进来,高楼之下,灯火通明的丽都人车交织。问人不问浅,思己不思深,四个人此时多少,都感到几分沉重。
徐知远最先赶到,另带了一件厚衣服。他把衣服给今南披上,又从今南怀中接过林嘉泽。
醉鬼根本走不稳当,试着摇摆两步实在没法,徐知远干脆挽起袖子,把人背了起来。
今南把司机电话留给李弘方,与陈辰道别时额外介绍了一下这位明日即将造访的来宾:“这是徐知远,我哥哥。明天我们会一起过去。”
徐知远点头致意,林家的事他多少有听说。
“那我们先走了?”今南对李弘方说,“再晚怕嘉泽吐我们车上了。”
“去吧去吧。”李弘方无奈,“小陈交给我,我会把他安全送到家的。”
三人离开,陈辰瞧着背影,一时有些出神:“他们是表兄弟吗?感情很好啊。”
李弘方笑笑,并不多言。
徐知远把林嘉泽丢进后座,今南抱着酒瓶已经坐进了副驾。木塞子塞不牢,满车飘起红酒香,今南嫌浪费,索性拿衣服包着。
等徐知远坐进车打上火了,他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并不知道林嘉泽现在住在哪。
到最后还是打电话给了林嘉义,林嘉义对弟弟任性不回家的行为表示理解,给了个地址之后,又说改天吃个饭,感谢他们送嘉泽回家。
新的嘉泽少爷小窝在海宁三街,这片区的房子基本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拆迁安置房,八十来平的两室一厅,放在以前给林嘉泽放车模都不够。
但他现在就住在这里。
徐知远扛人进电梯,今南从林嘉泽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旋转时发现林嘉泽居然没有反锁门。
屋里黑漆漆的,按亮灯光,小猫莫妮卡哒哒竖着大尾巴跑过来,对进门的几人喵喵叫。
“弘方把莫妮卡都送来陪他了!”
今南把挡道的小猫rua开,蹲下找鞋。徐知远先把人扛进去,才有时间打量林嘉泽的新家。
今南概念中的家不是极大就是极小,看着还算新奇。徐知远转了一圈,对今南说:“我家在这附近。”
“你家?”今南问完,猛然意识到,徐知远指的可能是十多年前那个家。
“海宁一街。”徐知远说,“我爸妈结婚那会买的。”
林嘉泽睡得打呼,一路上倒还好,没吐。今南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出来坐在沙发边。
徐知远帮林嘉泽脱了鞋和外套,人往卧室扛。今南上去搭把手,把林嘉泽搞进被窝压严实了,一切大功告成。
关灯出来时,今南能明显感觉到这里与林嘉泽的违和感。不知是林嘉泽加急买的,还是林家资产里较便宜的一个,看起来很久没人居住,一切虽然收拾一新,却少烟火气。感觉冷冷清清的。
“嘉泽应该不会在这里久住。”今南说,“你觉得他会回林家吗?”
“林嘉义对他很好。”徐知远说。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亲兄弟了。”
话出口,连今南自己也愣住了。他和徐知远从前不就是相似的关系吗?没有血缘,只靠感情。这么多年也维系下来了。
今天林嘉泽那番“底气不足”的发言令今南记忆犹新,看着徐知远,他不禁想,徐知远也会有这样“底气不足”的时候吗?
“你家在哪?”今南问,“海宁一街哪里?有人打扫吗?”
徐知远把今南落在茶几上的钥匙放回玄关钥匙架,临出门前,最后检查一眼。
好小的家,一眼就能望穿。徐知远就在这样的家里,度过了人生的头十一年。
“你想去吗?”徐知远锁好门,不消叫醒声控灯,他也能熟悉走向电梯间的路。
今南牵他的袖子,最后变为牵他的手。在黑暗里是可以的,是被默许的。徐知远不会松开。
“那边每周有保洁打扫,生活用品都有,不过只有我的衣服。”
“你会回去住吗?”
“偶尔,不太敢回来。”
电梯下行,在有灯、有监控的地方,徐知远牵着今南的手。他现在应该不冷,今南向上摸,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偏快。
“带我去吧。”今南说,“我陪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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