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好浓。
两人一炉,小火细煨,水滚了烧化了,融为一处。可有些骨头炖不化,冥顽守着一线原则,不到最后。
今南心知不到火候,徐知远是一颗石头,非要女娲炼石才能烧化,其余时候,守着坚不可摧的原则,任风雨如何浇灌,他不动摇。
今南央过哭过,让一双手揉成随波逐流的水草,天将白时才被打捞上岸。
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徐知远先走了,给他留了早餐和字条——已经放凉。
房间里静悄悄的,珍珠和水晶吊在灯上墙上,日光照进来,好像斑斓凝滞的雨滴。今南躺在被里,好久才意识到,是外面在下雨。
太阳雨,Paname还是那么阴晴不定。
徐知远一早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大半工作小半私人,今年一年的供货合同到手,合作细节自有经理,交到今南手上的只是一份简略的签署合同扫描本。
今南仔细翻看,咬着笔头正在算利润时,外面有人敲门。
他穿了条裤子下床一看,侍应生推着餐车进门,贴心叮嘱:“这些是Ryan先生点的餐,您请慢用。”
Ryan,徐知远。
“在哪呢?”给徐知远发去消息。
五分钟后对方回复了一张午餐照,菜色还不及今南丰富。
“起来了吗?餐到了没?”徐知远问他。
今南也拍一张照片发回去,拍照技术不佳,糊了40%。
合作方见徐知远在笑,好奇插话。徐知远放下手机,说家中小狗乖乖用餐他很欣慰。
Paname素有爱狗传统,话题抛出便顺当聊了下去,徐知远一直没露馅。合作方热情允诺要送他一只家中上月诞下的小狗崽,最终因为小狗难以跨越大陆引渡海关而不得不作罢。
“Ryan,等你哪日来Paname定居,我一定要送你一只小狗。”
徐知远礼貌应下,餐后出门,转场途中今南拨来电话,问他们在哪。
意思是想来。
徐知远看了一眼日程表,下午陪Opus Vespera的公子逛拍卖会,奢品展销占据一小部分,华凛去年开发的一款非遗织秀也在席中。
走路不多。徐知远略一思忖,给今南发了地址。
由于不是公拍,先到的今南卡在门前吹了十多分钟冷风,见到徐知远下车他还在笑,鼻尖已让春风吹得生红。
徐知远与他并肩而行,交付邀请函,低眼打量今南别在衣上的胸针。
“好看么?”今南显摆。
它不止是胸针,它是定情信物,是一枚灵魂烙印,是徐知远的专属痕迹。
今南把它别在胸口,离心脏很近。
Opus Vespera主负责人托拜厄斯·加里姗姗来迟,他与徐知远熟络,交流间悉是旁人插不进去的调笑打趣,好久他才把目光落到今南身上,笑容礼貌而疏离。
他或许是今南迄今为止见到过最俊美的欧洲人,一双眼睛像是盛夏时节的地中海,当那笑容触及徐知远时,要比旁人更盛三分。
旁人当然是今南。今南与他第一次见,插不上话,这人语速过快,今南还没修炼到能用非母语插科打诨的程度。
他一路保持安静,入场列席,坐在徐知远身边。托拜厄斯对他并不怎么在意,似乎把他当成和Claire与陆以晴一样的助理。不知为什么,徐知远故意没介绍。
今南安坐在一众王子公主、商政名流中,随意翻看今天的拍卖单,视线是不是瞄向徐知远。
徐知远没发觉,倒被托拜厄斯抓了包。
“徐。”他甚至为徐知远特地学了中文发音,相当标准,“你的这位小助理,似乎对我们的谈话很感兴趣。”
“哦,他不是助理。”徐知远漫不经心,“他是我老板。”
今南微笑挥手:“嗨。”
托拜厄斯:……
聒噪一路,他终于安静下来观察这个徐知远带来的人。Claire与陆以晴留在外间休息区补妆补眠,刚才只有这个清瘦亚洲人跟进来时托拜厄斯就该猜到他身份不凡的,很可惜没有。
今南学着他最开始那种礼貌疏离的微笑,显然已经介意上了。
“徐,你这么对朋友有点不厚道。”托拜厄斯说着,越过徐知远朝今南伸出手,“认识一下小先生。我是托拜厄斯·加里,你可以像徐一样直呼我的名字。它并不难记。”
“今南。”今南直接给中文名,一句多余介绍没有。
他猜这位托拜厄斯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徐知远没有额外介绍,那也不是什么他最好要结交的人。
“今南。”托拜厄斯发音依然标准,下半句却换成今南没有开过口的法语,“意思是南方的金子吗?”
“不,今的意思是‘今天’。”今南回答,发音不算绝对标准,轻快自如的语气却也不显陌生。
他漂亮的狐狸眼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像是坏事得逞的笑。
他招惹人的意图太明显,徐知远不得不伸手拦着点。今南也伸上去抓,掌心贴着掌心,他忽然心尖一颤,睁大了眼。
体温过高了。
徐知远表面看来很正常,只有今南知道他昨夜睡眠不足四小时,又吹了冷风,亏得徐知远一早上谈判会议结束后,还能在这里正襟危坐。
男人冷淡的目光垂落下来,飘到今南身上时,变得像纱一样柔和。不带笑,徐知远在外难得笑,但总有种不为人知的熟稔与亲昵。
人多眼杂,今南不敢多牵,松开手小声问:“你发烧了?”
徐知远没打算瞒他:“早上吃过药的,不严重。”
“屁话,我摸着都烫。”今南蹙起眉头,当即掏出手机给Claire发消息,“晚上什么活动,我一个人去,你回酒店休息。”
“LCH鸡尾酒会。”徐知远说,“你想和托拜厄斯独处?还是想去会会柯涿?”
徐知远嘴角含笑,今南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心里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他急起来才会暴露从小市井养来的粗气,用来骂徐知远,有些人爱听。
“把你泡醋坛里淹死算了。”今南愤愤,交代完Claire联系保镖,待会活动结束便把徐知远送回酒店,一分钟不得贻误。
徐知远举手投降。
拍卖会两个多钟才结束。今南替徐知远拒绝托拜厄斯共进晚餐的邀请,小今总有时霸道起来,哪怕华凛里的老人也拿他没办法。
Claire托陆以晴送徐知远,自己则带着徐知远的办公电脑与今南对消息。晚上酒会不单是喝喝酒而已,有些人要见有些事要谈,前情今南需得了解清楚。
电脑开机,Claire熟练输入密码,桌面干净齐整,除了近来一项项活动之外,还有一个文件夹引起今南的注意。
“莲城孤儿院”。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Claire很快点开文件开始讲解,今南抽不出时间问,快速吸收内容,心里纳罕Claire这月入大五位数的工资拿得实在值得。
晚餐还是与托拜厄斯一起吃的,两人说话夹枪带棒,活像战斗公鸡,聊到最后各用各的母语。
今南法文一般,托拜厄斯中文稀疏,两位居然连蒙带猜聊得有来有回,瞧得目睹一切的Claire不禁在心底鼓掌。
徐知远回到酒店便给今南拍了照片,退烧药感冒药姜汤一样不落,贴心的陆小姐甚至帮忙联系了一间中餐厅,晚上炖乳鸽汤给病号吃。
今南终于满意,捏着他也没见过的黑金请柬,与托拜厄斯同去晚上的鸡尾酒会。
不同于今南这个Paname大众乙方,Opus Vespera属于小众定制服饰品牌,直到十几年前都还是三国皇室专供。大众知名度不比LCH这样兼顾箱包服饰快消的奢牌,但地位可一点都不低。
今南是生面孔,一开始要跟在托拜厄斯身边才有人敬酒。今南一一笑应,除非别人问,否则绝不主动自我介绍。
Paname的主流社交语言是法语,今南天生吃亏,多说多错。忙完事情得闲坐下,他赶紧联系陆以晴,回去以后帮他报一个夜间法语班。
其实之前徐知远就建议过,但今南想着徐知远常居北美,学个英文就够飞去找他了。没真把话听进心里。
好多东西徐知远从开蒙就在学,今南二十岁才通皮毛,实在惭愧。
不过虽是吃力,今南仍然凭他的风度翩翩应付得很好,仿佛这张漂亮脸蛋生来就是为他冲锋陷阵,没叫任何人看轻了他。
包括一直旁观不插手的托拜厄斯。
今南能喝酒,但架不住一直灌,当第三杯威士忌纯饮敬到这个漂亮东方人跟前时,托拜厄斯终于出手,帮他挡了一杯。
“这酒我也喜欢。”托拜厄斯一饮而尽,向人展示杯底,“不介意我陪你喝一点吧,格里芬?”
“这小子谁呀,能让你帮他挡酒?”老格里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接受了托拜厄斯的提议。
托拜厄斯想起今天被噎的经历,微微一笑:“他啊,他是Ryan的弟弟。”
周围有一瞬间安静,甚至有个人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刚刚他们以为这个漂亮年轻人是个来找机会的模特,都怀着灌醉了揩些好处的心思。此话一出,动过心思的都是一噎,差点没被辛辣的酒水呛死。
离席时今南明显多了许多“朋友”,今南一一道别,与仍有些不情不愿的托拜厄斯交换了联系方式。
踏上归程,Claire女士经一日奋战,妆容瓷实依旧,还在拿手机拍照给陆以晴。
车等在门口,来接人的还是昨天那个保镖。见今南来,他从后座上拿起一只纸袋,对今南说:“有个模特来过,还你东西,他是昨天那个。”
好怪的语序。今南道谢后钻上车,给徐知远发了一条回程的消息。Claire本要去副驾,被今南招招手,请来后座。
“Claire姐,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Claire警觉:“打住,我不做线人,有什么事你别问我。”
“不难不难,不让你出卖灵魂。”今南眨眼卖乖,“我想看看徐知远电脑,可以不?”
“查岗啊?”Claire被他盯得好笑,细想想徐知远这台随身笔记本连她都知道密码,里面也都是工作文件,绝对没藏什么他人不宜的**。
今南不是外人,商业机密泄露完全谈不上。今南想看的话……看看也没什么。
但Claire到底是徐知远的助理,胳膊肘向外拐这种事,穿出去不好听。
酒精将他眉眼熏热,看着就是个形貌气质绝佳的青春男大。然而今南卖弄总挑错目标,上回卖给车性恋,这次坐在他对面的是拉拉。
Claire完全无动于衷。
今南白费力气,拧眉沉思,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给我看十分钟,我开你两万奖金?”
Claire:“小今总,额外收入也要报税的。瞒不住徐先生。”
今南沉思片刻,心想豁出去了。他抬起眼睛,神情认真:“我知道以晴记录生活的社媒账号。我告诉你名字,你给我看徐知远的电脑,我们互相保密。”
Claire有些意外,随即一笑。
“行啊。”
0本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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