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脸上的得意之色尚未完全褪去,羞恼便已涌上心头。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朗声道:“陛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方才较量了文采与巧思,不如再来一场武艺的比试,让我等也领略见识一下靖国勇士的风采,如何?”靖帝眉头微蹙,心知这二皇子不肯轻易服输,但对方既已提出,若是不应,反倒显得怯懦,便颔首道:“既如此,便依二皇子。朕的定远将军正和,可愿为我靖国一战?”
“臣,万死不辞!”正和踏步出列,声如洪钟。他卸去沉重甲胄,仅着劲装,更显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武国阵营中,一名铁塔般的巨汉狞笑着走出。他手持一对乌黑的流星锤,锤头竟比常人所用大上一圈不止,链索粗长,行走间锤头拖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显然经过特殊加重处理。
“靖国将军,请了!”巨汉声音沙哑,不待礼毕,便猛力甩出流星锤!那重锤带着骇人的呼啸声,直砸正和面门。
正和侧身闪避,长剑出鞘,精准地点在锤链之上,试图荡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然而——“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流星锤竟只是微微一偏,去势不减,反而借着链条缠绕,诡异地从另一个角度扫来。正和心下骇然,这蛮力超乎想象!他急忙挥剑格挡。
又是“铛”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正和手中的精钢长剑竟不堪重负,从中应声而断!剑尖部分“咣当”落地。
“哈哈!”武国使团中爆发出哄笑。高行嘴角扬起,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正和手持断剑,处境顿时凶险万分。那加重流星锤舞得密不透风,劲风刮得人面皮生疼。正和只能凭借灵活步法连连闪避,险象环生,全然被压制,看得靖国众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这样不公平!他们兵器有古怪!”有大臣急道。
高行却假意呵斥己方武将:“哎,注意分寸,莫要伤了将军。”语气中的得意却掩藏不住。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诶,打断一下哈。那个……定远将军,要不试试我这把‘破铜烂铁’?”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方丈。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柄用布条裹着刀柄、鞘身古旧的佩刀,递了过去。那刀其貌不扬,在高大魁梧的武将和巨大的流星锤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
正和一愣,但眼下断剑难以对敌,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接过刀,顺手扯掉布条,握住那看似普通的刀柄——刹那间,一道如水青光流转于看似平凡的刀身之上,隐现奇异花纹,虽无华丽装饰,却自有一股逼人的锐气破鞘而出!
……正和深吸一口气,运足臂力,不再闪避,挥刀上撩!他没有选择硬碰锤头,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锤头与铁链的连接处!
“嚓——!”一声轻响,不同于之前的震耳交鸣。那精铁打造的链环,在这看似随意的一刀面前,竟如朽木般被轻易斩断!……
沉重的锤头失去控制,“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陷入青砖之中。那巨汉因用力过猛,收势不及,踉跄着向前扑去,差点摔倒。全场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半截铁链“哗啦啦”的落地声。
高行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正和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毫发无伤、青光更盛的宝刀,再看向方丈,眼神复杂无比。
“好!!”靖帝率先反应过来,抚掌大笑,“精彩!真是好刀,更是好胆识!方丈,你又立一功!”
高行脸色铁青,连续吃瘪让他几乎维持不住风度。他强压下怒火,硬生生转回最初的话题:“陛下!武艺切磋,各有胜负,不足挂齿。但方才我所提两国联姻,共结秦晋之好之事,关乎两国百年和平,还请陛下圣裁!”
他再次将联姻之事抛出,显然是想凭借国家大势压人。
靖帝面露难色,正欲周旋。方丈却又跳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陛下,二皇子殿下,我有个主意。”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屡次创造“惊喜”的年轻人。
“二皇子说得对,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能配得上她的,必定是人中龙凤,光勇武不够,还得智力超群,是吧?”方丈看向高行。
高行冷哼一声:“这是自然。本皇子在武国,也曾以精通算学闻名。”言语间颇为自傲。
“那太好了!”方丈一拍手,“不如就由我出一题小小的算学题目。若二皇子殿下能即刻答出,便证明您智勇双全,是天赐的驸马爷,我想陛下和公主殿下定然满意。若答不出……嘿嘿,这说明缘分未到,强求反而不好,二皇子觉得呢?”
高行自负才学,尤其是算数,在武国确实罕逢敌手,岂会把这个乡下小子放在眼里?他不屑道:“哼,有何难题,尽管道来!莫非你想用市井俚语来糊弄本皇子?”
“不敢不敢,题目很简单,保证殿下听得懂。”方丈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请听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问题一出,不仅高行,连靖国众臣都开始默默心算。鸡兔同笼?头三十五,脚九十四……这鸡两只脚,兔子四只脚……
高行面露轻松,但随即眉头微皱,手指在袖中悄悄掐算。他习惯的算法骤然遇到这种问题,一时竟有些滞涩。他假设全是鸡,脚数不对;假设全是兔,脚数又多了……需要调整……这……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之上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高行额角渐渐渗出汗珠,越急越算不清,嘴里喃喃念叨:“三十五头……九十四足……这……若十五兔,二十鸡……脚是……不对……”
他越算越觉得不对劲,似乎怎么都凑不齐那两个数。他一时竟被自己绕糊涂了,觉得头绪纷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之上只听得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他额角渐渐渗出汗珠,众目睽睽之下,压力巨大。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恼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
“住口!你这乡野村夫!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戏弄陛下与本皇子!”高行戟指方丈,声色俱厉,“三十五头,九十四足?绝无可能!鸡二足,兔四足,皆是偶数。纵然全是兔子,也不过一百四十足,全是鸡亦有七十足。但奇数头数,足数必为偶数!三十五是奇数,九十四却是偶数?此乃悖论!此题根本无解!是你胡乱编造,意图欺君!”
他一番疾言厉色的“论证”说完,自觉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不由挺直了腰板,面带得色地看向靖帝,仿佛在说:看,不是我算不出,是这题本身就有问题!
一些靖国大臣闻言也露出疑惑思索的表情,觉得二皇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靖帝也微微皱眉,看向方丈。
方丈却不慌不忙,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
“二皇子殿下,您这‘精通算学’……怕是精通的‘诡辩学’吧?”方丈揶揄道,“谁告诉您,奇数个头,加起来就一定是偶数条腿了?”
高行一愣:“这……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鸡兔皆二足或四足,皆是偶数!”
“唉,”方丈叹了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殿下,您忘了算它们各自有几个头了吗?咱们算的是总头数和总脚数,不是单个的。我来教教您吧,免得您回去说我们靖国欺负人。”
方丈随手从旁边一位文官桌上取过纸笔(虽然他自己心算早已清楚),一边写一边大声说:
“假设笼子里全是鸡,三十五只鸡,应该有七十只脚,对吧?”
“但现在有九十四只脚,多出了二十四只脚。”
“为什么会多呢?因为里面还有兔子。每只兔子比鸡多两只脚。”
“所以,多出来的二十四只脚,除以每只兔子多出来的两只脚,嗯……二十四除以二等于十二。所以兔子有十二只。”
“那么鸡就有三十五减去十二,等于二十三只。”
“验算一下:十二只兔子四十八只脚,二十三只鸡四十六只脚,加起来是不是九十四只脚?头数十二加二十三,是不是三十五?”
方丈将纸亮给众人看,过程清晰,结果明确。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高行,笑嘻嘻地问:“二皇子殿下,您说的‘悖论’和‘无解’,在哪儿呢?莫非……是您把自己给算绕进去了,奇偶不分了?”
“噗——”终于有靖国大臣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大殿哄堂大笑起来。连靖帝也忍俊不禁,以袖掩面。
高行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仿佛被无形的手连抽了几十个耳光。他刚才那番“奇数头偶数足必无解”的慷慨陈词,此刻变成了最刺耳的嘲讽,每一个笑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自负算学天才,却不仅算不出题,更在基本道理上闹出如此大笑话,这比单纯算不出更加丢人百倍!
“你……你……哼!”他指着方丈,手指颤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在所有靖国君臣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他无地自容,猛地一甩袖袍,几乎是咆哮着对使团众人吼道:“我们走!”
说罢,再也无颜停留片刻,低着头,在一片快活的空气里,近乎逃跑般灰溜溜地冲出了大殿。连那听兽和夜明珠,也彻底顾不上了。
待武国使团狼狈离去,靖帝终于放开笑声:“哈哈哈!好!方丈啊方丈,你今日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智勇双全,重重有赏!赏白银千两!”
武国使团的马车颠簸在归国的官道上,车厢内,高行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次靖国之行,他颜面尽失,铩羽而归,每一记响亮的嘲笑声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尤其是那个叫方丈的泥腿子!此仇不报,他二皇子威严何存?
是夜,使团在一处驿馆歇下。夜深人静时,高行房间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角落,并未完全显露身形,只压低声音禀报了几句什么,内容似乎与靖国朝堂的些许动向有关。
高行原本不耐地听着,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打断了黑影:“……等等!你刚才说,那个可恶的方丈,他还有个妹妹?”
黑影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确认了一下信息,继而答道:“是。其妹名方月,体弱,与方丈相依为命,居于京城外一破落草棚。”
“好……很好!”高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扭曲而快意的笑容,“方丈啊方丈,你让本皇子在殿上丢尽脸面,本皇子便让你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此事,你亲自去办,要做得干净利落,人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方月给本皇子‘请’回武国!记住,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黑影应了一声,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另一边,方丈领了丰厚的赏银,志得意满地回到城外的家。他怀里揣着银票,脑子里盘算着是先把草棚推了盖间气派的砖瓦房,还是先给方月买几身漂亮衣裳补补身体。
“月儿!哥回来了!咱们有钱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声音里洋溢着喜悦。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冷锅冷灶,似乎已许久未生火。
“月儿?”方丈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却哪里还有方月的身影?
“方丈!方丈!”好友赵川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焦急,“你可回来了!不好了!方月不见了!”
“怎么回事?!”方丈一把抓住赵川的胳膊,急声问道。
赵川喘着粗气:“就、就是武国使团离开那天下午,我本想来找你,远远看见几个陌生男子从你家出来,行色匆匆,还架着个姑娘,那衣服看着像是方月!我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但他们上了辆马车,跑得太快了!我在这附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方月!”
如同晴天霹雳!方丈瞬间明白了!是高行!一定是那个睚眦必报的二皇子!
怒火“噌”地一下冲上天灵盖,方丈双眼赤红,恨不得立刻提刀追去武国。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武国路途遥远,人海茫茫,他连妹妹被带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如何去找?
“武国……高行……我该怎么办……”方丈心急如焚,一拳砸在土墙上。
赵川看他模样,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方丈,你别急昏了头。我倒听说过一个地方,或许……或许能知道方月的下落。”
“什么地方?快说!”方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全知阁》。”赵川神色凝重,“传说这座阁楼知晓天下所有事,无论古今秘辛、人物踪迹,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但是……”赵川顿了顿,“他们所有的消息,都明码标价,需要用钱来买,而且价格极其昂贵,根据事情的大小轻重来定。据说曾有人为了一条消息倾家荡产。”
“全知阁……在哪里?”方丈毫不犹豫地问道。钱?他现在有赏银!只要能找到妹妹,倾家荡产又如何!
“听说,在一线天。”赵川指向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那地方险峻得很,但也美得不像人间。”
事不宜迟,方丈立刻动身。他雇了快马,日夜兼程,向着赵川所指的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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