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剑门地处遥州西北,倒是离那远近闻名的江南水乡杭州很近,这么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人也大都是温婉和善,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极为好亲近的样子。
但唐鸿不是。
这小仙君性子又傲又冷,凡是不相熟的人到了他跟前多半只会觉得这年少出众的孩子长大了徒生冷清傲气,很是难套近乎,但依旧是个赤诚人儿,这点倒是很值得信赖。
唐鸿这次负伤回来,唐剑门上下心头都吊着石头,要不是看到唐鸿自己本人活蹦乱跳地到山门去迎接平霁门的擢衡奇鹿两位尊师,大概还得隐约担心个三两天。
凭着过人体质和强硬心性,唐鸿一向能很快疗养完毕,但这次遇着的是修为不低的厉鬼,神魂多少遭罪,此刻站在郑南槐面前都还是唇色发白的病态。
但他显然很是要强,声音都要比平日里清亮几分:“我们先到门内主殿上聊。”
白献涿嘴巴一张,“我觉得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好了半截就出来晃,别待会嘎嘣晕了……嗷!”
郑南槐收回脚,朝着唐鸿讪笑:“门下长老不知礼数,还请小仙君见谅,见谅!”
会嘎嘣晕过去的小仙君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脸色由白到红又变青,活生生被白献涿气得好了一半,又冷又硬地丢下句“哼”转身走了。
“你再嘴上不把门我就让掌门把你的银子给收了。”
郑南槐朝着满脸乱麻的白献涿咬牙切齿威吓了句,这少说实际岁数该有个八百多年的白老头立刻闭上嘴,郑南槐磨磨牙,瞪了他一眼。
唐剑门弟子众多,但与修界中其他修门不大相同的是唐剑门本堂只占了这么一个山头,全门派上下少说数千人都住在这里,外门弟子就是直接住在自己家里,相较之下的确是朴实无华得紧。
他们脚下这座山名唤召剑峰,据修界风云录所说,唐剑门立门前辈伏龙仙君曾于这里召出千古名剑伏龙,一人逼退妖界大军,是以扬名天下,其立身处世的“公义”二字也是现如今唐剑门门训“身居浮世,谨奉公义”的由来。
说起来,唐鸿应当是伏龙仙君的玄孙,郑南槐抬眼去看前几阶台阶上的唐鸿,那小仙君身姿的确是和传闻中的伏龙仙君一般端正挺拔,一身浅蓝色半袖劲装更衬得气质不俗。
召剑峰走势不算险峻,还颇为平缓,只是从山门到主殿,大概也需要爬上半个时辰,修门内向来有如非紧要情况不得在主峰御剑的规矩,是以郑南槐这一伙人只能凭着自己脚力爬上去。
“那山谷里的东西似乎很是古怪?”
唐鸿突然头也不回地问了这么一句,埋头爬石阶的郑南槐闻言,嗯了一声,挑拣着能在这地方说出来的内容:
“当时事态紧急,我来不及再细究,只能匆忙赶出来,这次来贵派就是想做个商量,好好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唐鸿脑后发绳上的晶润珠子一晃一晃,“平章城的弟子传讯回来,说是那重蝶谷内的迷雾已经散去,周边村民的心性生气似乎也逐渐恢复过来了。”
“那便是不虚此行。”
“嗯。”
爬到峰顶,唐鸿松了口气,转身朝着身后两人做了个手势,“主殿就在前方,请。”
郑南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唐剑门主殿拨云殿便在不远处,殿前放了块小空地,看来是唐剑门门内弟子进行比试用的,这四周看起来和唐剑门弟子一贯风格一般,非常质朴地不白费任何一点空间,要不是唐剑门只有三个长老,怕是这峰顶上光盖屋子都紧巴巴,更别提空出地方来练剑什么的了。
拨云殿木门开着,唐剑门掌门唐雅泽正端坐于一侧的小桌旁,见到三人便起身来迎。
“贵掌门已经传讯与我提及此事,还请到偏殿那边,可避隔墙有耳。”
白献涿早收起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要是平时让这人爬这么久石梯还要这样走来走去,早该撒泼不干了,这次却安安静静走在一边,面色如水,难以窥见其想法。
终于到了唐雅泽自己平时居住的偏殿后四人才得以坐下,唐雅泽揉揉眉心,给郑南槐和白献涿斟了杯茶,这才开门见山道:“还请擢衡尊师将那龙图卷轴予我看上一看。”
龙图卷轴这名字郑南槐没听过,但想来也就只有去重蝶谷之前徐若涯给他的那副卷轴,他扫了眼唐雅泽的眼睛,才低头伸手摸出卷轴递向唐雅泽。
唐雅泽顿了一下才接过那龙图,卷轴上的禁制已经被郑南槐强行破开,他只手指一动便将卷轴摊开在手上,皱着眉看着那上面的图纹,良久都没有说话。
“腾龙印,对吧?”
一直没说话的白献涿抿了口茶,抬眼去看唐雅泽。
后者叹口气,“照这些标记来看,八、九不离十。”
郑南槐有些懵,侧过头去看白献涿。
见他这个反应,唐雅泽先疑惑起来:“擢衡尊师不知道?”
“他知道。”
不等郑南槐说话,白献涿先开了口拐开话题:“这腾龙印有这么多块吗?”
这个问题让唐雅泽有些讶异,思虑了片刻才答道:“其实我只在西域落雁坡听闻过腾龙印一事,并不知道这么具体的东西。”
“落雁坡一事,擢衡长老不正在场吗?为什么……”
“当时他身上有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得并不多。”
白献涿打断了唐雅泽的话头,这掌门也立刻住了声,只看了眼郑南槐,扭头去看唐鸿。
“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这次就现在山上调养,我先让衔文带着马疏仁跟着这两位去平章,等你身体好了再去也不迟。”
唐鸿挺了下背,良久才点了点头,站起身退下了。
“我记得腾龙印似乎是用来镇压极为凶残的厉鬼的?”白献涿问。
唐雅泽收回视线,“应该是这样,但想来二位已经有所察觉,腾龙印能凝集鬼气,若是落在什么非善之人手中,恐怕会用以邪道。”
“当年皇室弃子丰七挟鬼将尝幽一缕魂魄逃到西域,被贵派发现,于落雁坡降伏,在丰七身上发现了腾龙印,之后邬山城号召各修门去商议此事,才知道腾龙印竟是天生地就的镇鬼法器,只可惜那凝集鬼气的弊端难以消除,便把那腾龙印封印在了邬山城内,我当时在邬山城根本没能亲眼见到腾龙印。”
唐雅泽语气极为僵硬,“后来我与贵掌门几人去往慈怀寺,才发现原来仙祖留下的典籍中曾经提及腾龙印,那上边曾说过这腾龙印一物福祸两相依,在人鬼一战之前都是存于鬼界,应该是战后使得腾龙印流入人界。”
提及人鬼一战,白献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但依旧安静着听唐雅泽娓娓道来。
“典籍曾经提过,若是要将这东西控制住,只能找个纵深无人烟的山林深处,凭借天地灵气来抵消它凝集鬼气的效果,这图上,应该就是指的腾龙印。邬山城掌门曾想过召集天下修士去寻出更多的腾龙印,还搜集了各种典籍,总结出一份地图来,名为龙图。”
唐雅泽指尖蹭过卷轴,“但我们并没有拿到龙图,甚至我是到了这时候,才相信龙图是的确存在的。”
郑南槐听着唐掌门这一番话,心中疑惑是越来越多,照唐唐门刚才的态度来看,自己应该对腾龙印一事了解甚多,甚至连那什么落雁坡一事还是他的亲身经历,白献涿的反应又很不自然。
到底是白献涿真把他当小孩了还是以为他两一样蠢,那蹩脚的说辞别说瞒唐掌门了,连他都不敢说能信,哪儿来的自信扯谎?
郑南槐伸手去拿那杯茶,指腹隔着深绿瓷片触到茶水微温,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他这人,以前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是做了什么恶事坏事,才让周围的人全都联合起来把过往都遮盖住?
他并不是个执拗到底的人,对于自己这样什么也不记得的现状固然不爽,但也不想就在这个不适宜的地方直接揪着白献涿问个清楚明白。
这里又不是平霁门的逍遥峰,面前还坐着唐剑门的掌门,怎么看都不是好时机,待到办完这件事回门内再找白献涿几人好好聊聊也不迟。
见他没什么反应,白献涿却稍皱起眉,朝他看了一眼,扭回视线朝唐雅泽问道:“既然是这样,你是怎么认出龙图的?”
唐雅泽把桌上的茶杯挪开,将龙图摊平放在桌上。
“这些标记乍一看不甚明显,但若是到了一定修为,稍微铺上一层神识就能看到不一样的地方,”他抬起手向面前两人示意,“只需凝神静气,引导周身灵气入这卷轴,便能感到大有不同。”
郑南槐点点头,垂眼去看那卷轴,足足静坐了半刻钟才稍微摸到点该如何引导自己溢出的灵气,又沉住气去引气入卷,却屡屡在将灵气铺在卷轴这最后一步上功亏一篑。
他再睁开眼时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濡湿了,窗外照进来今日最后一寸残阳,他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向白献涿,一时之间没能读懂对方脸上的情绪。
“小南,你看到了。”
只在那一瞬间,郑南槐便觉得白献涿的眼睛似乎变成吞噬他的深渊,难以逃脱被禁锢压制的困境,只能暂时堕入虚无。
“是……是师……”
白献涿轻叹一声,伸手一点郑南槐的额心,接住了这随即倒下的小弟子。
tedeng~
今天是3月25日,最近挺有码字热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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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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