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婢悉数散去。
屋内,
“以后不许再随随便便闯入我的房间。”容淮道。
容广白忧愤地看着贴着容淮站着的李慕荷,他不能进七叔的房间,而这个丑丫头就可以,她甚至还可以躺在七叔的床上,这是什么道理?
明明他才是跟在七叔后面长大的、七叔最疼爱的侄子,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丑丫头,他连七叔的房间都进不了了!
都怪这个丑丫头!
她又黑又瘦,又粗鄙无礼,又没有显赫家世,真不知道七叔看上她什么了?就算是在韫玉轩里随便找个丫鬟伺候,都比她强。
他万万不敢想象,他光风霁月、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七叔,竟然被这么一个丑陋的山野丫头玷污了。
这真是太令人悲愤了!
他今日一下了学就听说七叔回来了,他连自己院子都顾不得回,连忙直奔七叔的院子来了,结果就得知了这么个消息,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容广白现下心里难受的紧。
李慕荷看见容广□□彩纷呈的脸色,终于感觉到一点儿扬眉吐气。
容淮问:“再罚你抄书二十卷,你可有怨言?”
“我是不会怨怪七叔的,但是为什么这个丑丫头不用受罚?”容广白不服气道。
容淮斥责:“谁教你的如此无礼,一口一个丑丫头?”
容广白不服气地嘟囔:“她就是长得丑啊,还不许人说……”
燕京的女子大多肤如凝脂,哪里见过晒得比小麦还黑的李慕荷,而且李慕荷在山里过的是苦日子,长得瘦小,便更加不符合时人的审美了。
即使她五官其实长得不错,可是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轻视她,哪里会注意到她清丽的五官呢。
李慕荷见容淮给她撑腰,由是大喜,对着容广白得意地扬起下巴:“就是,你应该叫我七叔母。”
容淮听见“七叔母”几个字,嘴角一僵。
不过,只是很短的一瞬,并没有人发现。
容广白听到李慕荷的话,顿时被激怒,大声驳斥道:“你休想!我才不可能叫你七叔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哪里配得上我七叔?”
“容广白。”这次,容淮的声音也拔高了一点。
容广白听得出来,容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只得悻悻闭上了嘴。
他语气闷闷地:“侄儿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抄书。”
李慕荷见容广白受罚心里不由有点儿开心,但是容郎忘记了让对方给她道歉,这不免又让她有点儿失落。
不过,只要容郎肯站在她这边就好。
她又重新高兴起来。
“伤到哪儿了吗?”容淮温声问她。
“肩膀剐蹭到了一点。”李慕荷回答。
容淮站起身,“将伤到的地方露出来,我去拿药。”
李慕荷解开腰带和外衣的系带,慢慢将衣服褪下去,露出半边乌青的肩膀。
容淮拿了药回来,看见她肩膀上的乌青顿了一下,然后放轻了动作帮她上药。
“嘶——”
即便他动作很轻,但是在药物接触剧烈疼痛的皮肤的那一刻,李慕荷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容淮动作一顿,温声说:“抱歉,我再轻一点,荷娘忍着些。”
李慕荷安慰他:“没事,不、不疼,就是有点儿凉。”
她还冲他笑笑,好像在证明真的不疼,不是他下手太重了。
容淮看着她脸上傻气的笑容,抿了抿唇,没说话,又低下头去,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乌青的伤处。
李慕荷也低头,看见他专心致志的动作。
他的睫毛很长很翘,眼睛很漂亮,当他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时候,总让她有一种被深爱、被珍重的感觉。
她痴迷于这样的感觉。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孤身一人离家万里,来燕京与他长相厮守。
“容郎今日去见祖父,有跟祖父提到……提到我们的婚事吗?”李慕荷小心翼翼地问他。
容淮替她涂完了药膏,正在净手,闻言,浸泡在木盆里搓洗的手顿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回答说:“祖父身体不适,没见我。”
“好吧。”李慕荷语气有点儿遗憾。
药膏还没干,李慕荷只能半边衣裳褪下去,坐在软榻上,等着肩膀上的药干掉,再把衣服提上来。
文珠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替李慕荷擦洗,容淮从屏风后走进来,“放下,我来吧。”
文珠垂眸颔首,面上丝毫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情,只是恭顺地将装着热水的木盆和巾子都放在旁边,然后出去了。
李慕荷满脸泪痕,以及刚刚被按在地上的时候蹭到的灰尘,脏的像只小花猫。
容淮替她擦脸,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胳膊。
李慕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容淮看向她的胳膊,“手臂怎么了?”
“他们刚刚抓着我的时候用劲太大,现在还有点儿疼。”小娘子的语气有点儿委屈。
看容淮又要起身去拿药,李慕荷连忙抓住他的袖子,“但是这个不用上药,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容淮撩开她的袖子,看见胳膊上的红痕,没破皮,但是也有一点要发青的迹象。
“不要逞强,”他抬起头看她,“还是敷些药为好。”
李慕荷松开手,“好吧。”
容淮将刚才才放进去的药又取了出来,耐心地替她上药,神色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李慕荷心下不由得感动。
她想起容广白说的话,以及那些婢女小厮们看自己的眼神,心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样。
她攥着衣摆的边缘,将光滑如水的布料捏得皱成一团。
“容郎。”她忽然出声,但是却没有下文。
“嗯?”容淮正轻轻地替她上药,见她没有说下去,于是耐心地应了一声。
“我……”她踌躇地问,语气里满是不安和自我怀疑,“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长得很丑……”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当周围所有人都在意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无可避免地被影响了。
容淮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荷娘勿要妄自菲薄。”
“可是,可是他们都这样说。”李慕荷的声音有点发哑。
容淮盖上药膏的盖子,淡淡道:“荷娘只是从前操劳,所以对外貌多有忽视罢了,我让雾白做几帖方子,多加调理就好了。”
“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像她们一样漂亮了吗?”她语气天真地问。
容淮吻上她的额头,安抚道:“会的。”
李慕荷动荡不安的心安定了一点。
“荷娘休息吧。”他站起身,温声说。
李慕荷看出来他要走,“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耐心地回答。
李慕荷乖乖地上床休息了。
容淮则是转身出去。
文珠已经等到门口,看见容淮出来,头垂得低低的向容淮行礼,不像是在行礼,像是在认错。
站在文珠身后的杜若也很害怕,怕自己被赶出府去。毕竟她不是容家的丫鬟,她是容淮半路上买回来的,刚到容府,本能的底气不足,何况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更加感到担忧了。
她刚一回来,就看见有几个丫鬟和小厮在受罚,然后她就听说了刚刚韫玉轩里发生的事情。
她吓坏了,立刻就过来了。
她很担心娘子,本来准备进去看看娘子的,但是被文珠拦住了,文珠说郎君在里面,让她暂时不要进去,所以她就只好守在门口了。
“今日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发生。”容淮声音冷冷道。
杜若时常听到郎君与娘子说话,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如今日这般冷淡,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
文珠恭敬道:“奴婢谨记。”
“自去领罚吧。”他冷冷说。
文珠神色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就好像刚刚那是错觉。
她恭顺地福身,“是。”
杜若吓得一抖,她从侧后方看见了文珠苍白的脸色,虽然她不甚清楚这罚到底是什么,但是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处罚一定不轻,甚至可以说很吓人,不然一向稳重的文珠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文珠离开了。
杜若看见容淮没什么表情的脸,虽然眉眼一如既往柔和,但就是让人无端地觉得威严肃穆,让人心里发寒。
她犹如惊弓之鸟,不待容淮说话,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奴婢知错……”她先主动认错,希望郎君看在她态度诚恳的份上能够从轻处罚。
杜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处罚,文珠是韫玉轩里管事多年的掌事丫鬟都要受到重罚,何况她一个半路买来的丫鬟了。杜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绝望。
如果被卖掉的话,她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她还有活路吗?
就在她百般绝望之时,却听到郎君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再如此疏忽。”
杜若一愣,随即大喜,连忙磕头谢恩:“谢郎君宽恕!奴婢知道了。”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文珠还没有走远,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晓得杜若并没有受罚。
她深感不忿。
同样是因为有事情耽误了,她是因为院子里的重要事务出去了一趟,而杜若只是因为去取衣裳迷了路,论起来,明明是她的理由更值得原谅吧?
同样是失职,为什么杜若犯错就可以轻轻揭过去,就因为她是屋子里那个女人的贴身婢女吗?
文珠的喉咙里像是有什么哽住了一样,让她有点儿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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