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野扎了两支火把,脚步踉跄得近乎是爬到赵寻清身边。
赵寻清接过火把,借着火光看着壁画上的图案。
壁画上并无文字,赵寻清只能凭直觉一点一点猜测其中的意思。
画中血色弦月置于青铜高台,梼杌所处楼阁与之遥遥相望。楼台之下万民匍匐叩首,容色虔诚。
“有点像……”
赵寻清把火光对准梼杌的人面,斟酌起了用词。荀野把话接过去:“像祭祀朝拜。”
“还有点像送葬。”
赵寻清指着梼杌身上的白点:“你看这些,像不像死后随葬九窍的玉塞?”
荀野盯了半晌,再开口语气万分慎重:“壁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远离先民栖息生活的地方。二娘子可还记得,梼杌是死后化为凶兽。”
赵寻清把火把塞回给荀野,转而燃起火折子,在壁画上摸索起来,边试探边答:“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总好过坐以待毙。再待下去,先要我们性命的不是高热,而是倒灌进来的山洪的雨水。”
手上骤然有无数触须滑过,赵寻清蓦地一甩手,荀野很识相地把火把递了过去。
烧灼的滋滋声过后,赵寻清才掩了口鼻望去,才发现满地焦褐,根本无从分辨罪魁祸首。
荀野在那堆灰烬里扒出两截残痕,指着上面一节一节的步足:“大约是蜈蚣一类的,附在壁画上,混为一体了。”
赵寻清心有余悸,把头扭到一边,却猛地惊叫出声:“你看那月亮!”
血色消褪,圆月轮换,画中赫然轮换了七个周天。
“那不是月亮, ”荀野后退两步,看着形似圆月的怪物缓慢地蠕动,将身上残存的爬虫一点点吞噬,“是太岁。”
燃烧的火星迸溅四处,掉落到怪物身上时,赵寻清看见壁画中梼杌的尸体,也开始缓慢地移动。
两侧山壁发出轰隆一声闷响,旋即震颤不停,大片大片的沙石从头顶掉下来,赵寻清暗叫一声不好。
山洞要塌了!
没等她捡起那块太岁,壁画尽头蓦地凭空出现一扇洞开的石门,赵寻清根本来不及分辨是出路还是陷阱,只能一手抓着火折子,一手抓着荀野,拼命朝石门跑去。
在他们踏入石门的下一秒,大开的门板“嘭”一声重重合上,严丝合缝得不留半点出路。
荀野是被赵寻清拖着进来的,肩膀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蹦裂开,汩汩鲜血流了满地,痛得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靠着石门半躺下,仰头示意赵寻清帮忙。
赵寻清眸色清亮,比平时还要浓郁几分,可不为所动。
荀野颤巍巍地用没受伤的手支起身体,朝赵寻清的方向伸手,却听身侧传来幽幽一句:“荀野,你盯着我干嘛?”
四周寂静无声。
那双眼睛的主人稳若泰山,气势上分毫不落,眼中仍旧炯炯华光,把人影折射得清清楚楚。
“不是我,”荀野总算挤出三个字,“点火折子。”
火把在奔波的过程中早不知道摔哪去了,眼下漆黑一片,荀野根本无从判断到底说话的是赵寻清,还是面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赵寻清。
身边又传来轻轻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而后是虚弱的呵斥:“腰伤迸开了。你能不能别置身事外地站在那看着,搭把手,扶我起来!”
赵寻清说完就察觉出不对,荀野带了点胡人血统,眸色尤似琥珀,远没有这般昏暗。
二人同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发问:“你在哪?”
赵寻清想吹亮火折子,但手臂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毫无挪动的空隙。她闭眼定了定心神,语气沉静下来:“手臂也伤了,荀野,须得你来找我。那双眼睛不是我,我在它的正对面。”
虚浮的脚步摩擦声响起,赵寻清听着杂乱无章的声音,完全分析不出荀野的方向。
气若游丝的呻吟声传来,荀野倚着墙壁才不至于滑坐下去:“不管我往哪走,它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二娘,那一边都是它的正对面。”
每个字都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字音和字音之间相互撞击、打颤。赵寻清捕捉到什么,没放过夹杂其中的呼痛:“你又受伤了?”
荀野一愣,没想到那点细若蚊呐的声音也会落到赵寻清耳中。
赵寻清见荀野不答,忽而笑了出来,心中对周围的环境有了大致的判断,立刻言辞简洁地下达指令:“荀野,闭上眼,循着墙壁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我。”
黑暗之中荀野尚有疑虑:“方向错了岂不会背道而驰?”
赵寻清斩钉截铁:“不会,只会殊途同归。”
脚步声再次响起,混着更加沉重的呼吸声扩散开来。赵寻清屏息凝神,静静与那双眼睛对视,意图从那幽深的眸色中窥见几分端倪。
终于,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右手很快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掌心纹路万分熟悉,记忆里她曾牵着这双手描摹过上百次,与之有别的是,这双手现在只有一层薄茧。
“找到你了。”
耳边气息滚烫,赵寻清不忍侧目。
火光适时亮起,荀野半跪在她身边,一手紧攥住她的手腕,一手举着燃烧的火折。
清透的琥珀色眸子中映出赵寻清狼狈的模样,衣衫破碎,血污和泥沙混在一起,脸上却有难掩的欢欣。
赵寻清从荀野身上移开目光,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如她所料,这是一座密室。
整间密室如同颠倒的铃铛,聚音,也能将声音打散、传播。除了二人进来的大门,再无任何形似出口的设置。
密室当中摆放着一口石棺,棺材趴着一只石制梼杌雕像,唯独眼睛换了材质,不知用什么珠子镶嵌上去,火光之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像极了人眼。
腰间蓦地被人环住,赵寻清低头,才发现荀野撕了一截衣袖,正替她包扎伤口。
“这里没有伤药,止了血也算聊胜于无。”荀野垂目敛眸,“抱歉,见二娘子伤得太严重,是我冒犯。”
赵寻清摇了摇头并不在意,看着并无伤口却无法抬起的手臂:“我手臂动不了,恐怕是中毒。你肩膀上的伤口还得你自己处理。”
荀野撑着墙壁扶起赵寻清,又探向她的脉搏:“脉象上没有异常,毒应该中得不深。我们尽快寻个出路,回了书院我替你解毒煎药。”
赵寻清在荀野的搀扶下,围着密室走了一圈。
墙壁光滑整洁,以青砖砌成、白膏土封死。砖缝中并无青苔、虫卵,干净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依循常理,山体之中树木根系繁杂、水系纵横。纵然上有封土,墓室之内也不该这样洁净。”
赵寻清示意荀野捻下一块膏土,对着精细的沙土继续说:“我们进来的时候未见封石,这里又没有耳室,不像寻常的墓穴。”
“开棺吧,”荀野指向石棺,看着坐镇棺材前的梼杌,“开了棺,就什么都知道了。”
赵寻清盯着梼杌石像的眼睛,干脆果断:“开棺。”
·
苦于没有称手的工具,荀野撬开石棺全凭一腔蛮力。所幸棺材并未钉死,仅仅在周边上了一层漆土。
待荀野将板结成块的漆土剥开、移开石板棺盖后,赵寻清也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双臂逐渐恢复了知觉,探头朝棺材张望过去。
棺材内空空如也。
没有尸骨、没有陪葬品,甚至连一点篆刻墓主生平的铭文都没有。
赵寻清和荀野对视一眼,刚想合力把棺盖翻过来,就听背后“扑通”两声。
梼杌的眼珠掉了。
下一瞬,淡青色的薄雾从梼杌石像口中喷薄出来,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弭、融合在空气之中。
赵寻清下意识想捂住口鼻却也是白费,冥冥之中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眼前的景象切碎分割。
她看见荀野倒在她面前,半个身子没入石棺之中,化为一滩骨水。
她看见梼杌雕像的人面,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看见周身场景风云变幻,她回到了前世家破人亡、出嫁当天。
全文仅有此处情节带有微微微微微微微微微微量恐怖元素,大致到第十章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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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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