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桢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插在温珩礼心口。
昨夜到此时,他见过温文尔雅的顾中书令,见过逢场作戏的顾周之,见过疯言疯语的顾三公子,而眼下,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人身上的锋芒,令他心头涌起一丝危机的锋利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珩礼沉默着敛下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寒风呜呜地咆哮,天上好像有无穷无尽的雪花,二人之间的温度降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低点。
门里门外,一墙之隔。屋里地暖融融,一群人在救一个人的生命;门外寒气刺骨,两个人在断一群人的生死。
这就是命,温珩礼在心中轻叹,入京前他就知道,顾维桢是敌非友,可是见面短短不足一日的时间,他就动摇了,他不该……小姐送自己来京时,那般信誓旦旦,她是否有想过这些呢……
顾维桢凉凉的声音随寒风而来:“夫人不信我。”
“我说过,夫人可以信我,”顾维桢似乎叹了气,温珩礼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与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不曾作假,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夫人这般防我备我?”
温珩礼沉默不语。
他怎么敢信,他与顾维桢之间,心虚的明明是他。
大雪之下,温珩礼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大雪,大雪,他最讨厌大雪天了,却是顾维桢喜欢的天气。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中间来来去去的仆从仿佛有一整条街那么多,可是林卫始终没回,顾维桢也极有耐心地靠在门的另一侧,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天终于黑了下来,小郑大人终于被救了回来。
或许是大钟寺真有什么说法,刺客那一刀正刺在郑兟胸口,巧的是偏偏离心口差了几分,虽留了好多血,好在命是保住了,温珩礼后见李彧一脸喜色,便已了然。
李彧走出暖阁,看起来累极,他啪嗒一声坐在大门中央,隔着温珩礼河顾维桢两人,吁道:“出了这种事,从此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他也不管顾维桢和温珩礼发生了什么不快,也没好奇问他俩没进屋在外面做什么,就兀自坐在两个人中间,像个小冬瓜一样,絮絮叨叨着讲述着刚才的惊险,抑扬顿挫地,说道最后还得意洋洋说还好有先见之明看了太医来云云。
温珩礼沉默地听完,然后说:“殿下不是怕左丞相。”
李彧噎了一下,然后仰头看他,斩钉截铁道:“我怕,我要不是怕他爹——”
温珩礼低头打断他:“你不怕。”
“我怕!”李彧就差跳起来了。
温珩礼:“你不怕。”
李彧:“我怕!”
顾维桢:“呵。”
顾维桢的笑让李彧演不下去了,他懊恼地埋头下去,“好吧,我是不怕。”
“左丞相多了不起啊,可我是皇子啊,我还有母后有外公和舅舅,我就算是个没权势的皇子,也不会怕臣子。”李彧头埋在臂弯里,声音听上去有点闷,混着浅浅的鼻音,又好像压抑着某种情绪,“可我是五皇子啊,我得怕他们啊,我得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啊,我父皇,大哥二哥,朝中大臣,哪个我都不想得罪,我不想母后为我忧心,也不想给舅舅添麻烦,我只想所有人都少注意我才好。”
温珩礼无声叹气,将话题引走,“你怕人死。”
李彧垂头丧气地承认:“我怕。”
“他死的话,我怕我良心不安,我也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就是他要是死在别处,我肯定不在意,但他要是因为别人刺杀我而丧命,我肯定难受。”
五皇子是个有良心的皇子。温珩礼想到前不久顾维桢对李彧的评价,不再说话了。
“可是他现在活了我也怕……”五皇子蹲在地上,看着像一只湿漉漉的小动物,很可怜。
可是这天下比他可怜的比比皆是,温珩礼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他不再搭理李彧,往屋内走去。
郑兟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太医说了已无大碍,可人还昏迷不醒的躺着,太医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醒,家属仆从围在身旁又哭又笑。
李彧带来的太医倒是有一些本事,原先他还以为郑兟活不成了,没想到留了那么多血,那么深的伤口,也能救回来。
温珩礼多看了太医几眼。
太医朝温珩礼行礼:“郡主有什么吩咐?”
温珩礼问他:“可看出来什么?”
太医:“伤口距心脉要害二分距离,伤口两侧的皮肉有极浅的挤压痕迹,像是剑锋刺至半途,莫名偏了半分力道,才擦着心脉偏开,小郑大人衣襟处,对应伤口处的破口与创口角度完全契合,并无拉扯偏移的痕迹,可见并非小郑大人挣扎所致,而是刺客或有外力干扰。”
温珩礼眸光微凝,刺客犹豫了?
“你观察的倒是仔细。”顾维桢不知何时也进了屋,看着太医,打量他道,“你是太医院出来的太医?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吴敬一,”吴敬一低着头鞠着躬,言辞却不卑不亢,“生道亦死道,下官会这些也不足为奇。”
顾维桢上下打量了吴敬一一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光见温珩礼拔脚要走,忙侧身拉住他:“夫人就不想知道小郑大人是怎么遇刺的?”
温珩礼看向他,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我让人查了小郑大人平日来大钟寺上香的过去记录,他并不热衷此道,除了逢年过节,给亡母做几场法师,从不来这种地方。可今早,据小郑大人的妻子叶少夫人言,小郑大人昨夜入梦,梦见其亡母,下朝后便携妻带子来大钟寺祭拜亡母,夫人你说巧不巧?”
确实巧,是有人引他来到这大钟寺的。
顾维桢继续道:“更奇怪的是,小郑大人祭拜完亡母后,并不着急着走,突然提议在这大钟寺逛逛,一直到下雪了,他妻子说要回家他也不应,非说要去什么后山看雪景。”
确实奇怪,大钟寺后山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雪景。
“后来雪下的大了,一行人便入寺避雪,寺里人多,避着避着他人就不见了,”顾维桢嘴角掀起一个带着嘲意的笑,“叶少夫人找了好久没寻着,直到刺客随五皇子出现,他们才发现小郑大人于别处中剑昏迷。”
说道此处,顾维桢停顿片刻,抬手理了一下温珩礼微卷的发尾,凑近道,“夫人猜猜他是主动失踪的,还是被人掳走了呢?”
温珩礼长发及腰,发色不是常见的乌黑,而是偏金,白日里看不出来,夜里油灯一照,发丝便会泛出柔和的暖金光泽,映出几分不似凡尘的剔透感。
顾维桢昨夜便有些心动,这会可能是离得近,也可能是瞧见那发尾打起了结,鬼迷心窍般就上手摸了上去,略带着些潮意,不过,手感甚好。
瞧见温珩礼好看的眉又隐隐而动,他暗叹一声,悄然收回手,继续一本正经分析道,“本来我也没想着是谁,夫人方才问起刘章,这不就巧了吗?”
“这刘章和小郑大人是好友。这二人年龄相仿,幼时在国子监便是同窗,后来刘家失势,二人长大后便疏远了些,不再亲近,直到六年前刘章进了礼部,恰好与鸿胪寺相近,一来二往的二人关系又好起来了。刘大人原来在朝中名声不显的,还是因为小郑大人才多了好些同僚。”
这种关系确实可能让郑兟主动单独地去见他。
顾维桢看着温珩礼沉凝的眉眼,温声笑道:“昨日我当众数落刘章的罪状时,维护他最多的就是这位小郑大人,不知夫人可还记得?”
温珩礼眸光一滞,他怎么会记得,当时注意力全在顾维桢身上了。
收敛神思,温珩礼侧过身,目光投向躺着的闭目的郑兟,道:“他醒了就知道了。”
青梅嗅别在温珩礼腰间,那是一柄弯刀,长不及二尺,弯刀弧度刚好衬得腰侧线条利落,顾维桢垂眸瞰之,越看越觉得那刀不顺眼极了。
一听温珩礼这不冷不淡的话,顾维桢心里就起了点别的心思,他微笑道:“能不能醒来可不好说。”
温珩礼闻言道:“你要杀他?”
顾维桢不答反问:“夫人要杀他吗?”
温珩礼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不知道,”顾维桢摇摇头,似是叹气道,“不过夫人要杀谁,我都愿意代劳。”
温珩礼沉默,然后开口:“那你呢?”如果要杀你呢,你怎么办?
室内人影晃动,只是二人身侧好像有一道无形屏障,将两人与其他人分成两个世界,那个世界在喜怒哀乐,这个世界只余对峙。
“有点不甘心,”顾维桢也沉默片刻,他低头看了眼温珩礼腰间的佩刀,自嘲一笑,“不过也可以。”
写这章前卡了好久,选择困难症上来不知道要不要把小郑写死,构想了他没死和死了两种情况下剧情走向大概一整天吧,摇摆不定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一次元的人物的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hhhh
以及这个故事越来越往狗血的路上偏了,其实只是有点误会而已啊啊啊,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先婚后爱的小甜文aaaa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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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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