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出南京火车站时,已是中午时分。这座他童年生活过的六朝古都,铭刻着孩提时代太多的纯真记忆,有着外婆慈爱的呢喃、二姨慈爱的话语和哥哥姐姐们疼爱的打闹。如今他又带着落寞的行李来到了这里,只是这一次来,心境完全不同。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碧波荡漾的玄武湖上,波光粼粼,明亮得有些刺眼。眼前的景色让凌波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准备先去学校报到,然后找时间再去二姨家里,外公外婆虽已过世,但还有从小疼爱他的二姨,他这一次准备去二姨家里谈谈自己妈妈在这边暂住的事情。没有了张宇在身边,凌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很孤单。他落寞地想着,今后自己也要逐渐适应没有张宇在身边的日子了。不知道他去报道了没有?厦门那边是不是很热?
火车站门前不远处,设有金陵师大迎接新生的服务台。凌波看见了一张发黄的课桌周围围着三四个大学生正嬉笑打闹,红底白字的“金陵师大欢迎新生入校”的条幅悬挂在课桌后面的两根竹竿上,竹竿下面竟然是用两个装满水的塑料桶固定放在地上。
凌波走了过去,看了看服务台的三个年龄相仿的女生,轻轻说着:“同学你好,我是来报道的新生,我叫凌波。”
“你是我们校的新生?”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一点的女生笑着问。
“是的。”
“凌波,这个名字很好听呢!”另一个女孩插过头来看了看新生到报表,迅速地在表上搜寻着凌波的名字。
“嗯,找到了。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去那边的中巴车里等着了。”看新生名单的女生飞快地说完,又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香槟色中巴车。
凌波签好自己的名字,道了声谢,便拎着行李箱,转身向广场北面的中巴车走过去。上了中巴车,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李璇!
“怎么会是你?”凌波惊愕道。
“我怎么就不能考这所学校呢?”李璇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车里其他几个学生都在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李璇毫不顾忌,一下子把凌波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转过脸又对着车厢里的人说道:“看什么看,我们是老乡,也是高中同班同学,有什么好奇怪的?”
凌波惊讶得还没回过神,李璇就在他脑袋上轻轻给了一巴掌:“看傻了?我有那么好看吗?当然,我是美女,这个也是事实。”
凌波揉了揉脑袋,尴尬地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欣慰。毕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能够遇见自己熟悉的人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不一会儿,车里就坐满了新生。车子便缓缓驶出了火车站,围着玄武湖慢慢离去。凌波和李璇此刻都在心里憧憬着:金陵师大究竟是一所什么样的百年老校?
“李璇,你录取的是什么专业?”凌波问。
“国际贸易,非师范专业。”李璇轻快地回答。
“非师范专业?师范院校还有非师范专业?”凌波糊涂了。
“这你就不懂了,师范院校现在为了迎合就业市场,也推出了一些非师范专业的课程。和你不同,我毕业后不能当教师,除非我考教师资格证。不过,我也没想过要去当老师,就我这脾气,当了老师估计要整死一班的学生!”李璇说完,还没等凌波笑,自己就先乐得花枝乱颤了。
“既然不想当教师,那你为什么还非要考金陵师大呢?”凌波糊涂了。
“我的第一志愿没有被录取,金陵师大是我的第二志愿。师范院校么,录取分数自然低一些,把握大。”
“你的第一志愿是哪个学校?”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凌波惊呼着,“那可是培养领导人的地方啊!”
“嗨,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你想想啊,一个本科生能当什么领导啊!现在都开始流行硕士了!本科就是一个敲门砖,将来还得报考硕士才行!再说,金陵师大的国际贸易也不错,正好合了我的心愿。我啊,将来就是想做一个女商人!”
凌波听了微微笑了笑,暗想李璇这种性格倒也挺适合在企业工作。在班级里把班长干得风生水起,将来在某个大企业,说不定就是一个优秀的高管。现在时代变了,公务员也不像前几年那么吃香了,倒是一些外资企业成了高校毕业生的的热门选择。
“不过,我觉得你当老师倒挺合适的。”李璇歪着脑袋看着凌波,说道:“你性格沉稳,为人真诚,你的学生应该都会喜欢你。”
“谁知道呢,现在想这个,好像还有些太早了!”凌波转了转脖子,这一路坐车坐的他浑身酸疼。
车子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这所百年名校。凌波从车窗里远远望去,就感觉到了这个学校厚重的历史。青砖砌成校门并不十分高大雄伟,却有种说不出古朴典雅,花岗岩的横梁上书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陵师范大学。校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几杆翠竹掩映其中。车子开进学校里面,凌波注意到,校园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枝叶参天,透过树叶,隐约可见一座座古典的园林建筑,穿插在现代建筑中,很有一些宁静雅致的意境。与厦大相比,虽然没有那一派热带风情的碧海蓝天,但也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清幽。凌波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座学校,那一座座红墙黛瓦的古式建筑,仿佛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份超脱和淡然,又仿佛这里的一草一物都和他的性格不期而合。
中巴车在一座教学楼前停了下来。教学楼也是一座典型的明代风格建筑,前面开阔的草场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前来报到的学生。凌波帮着李璇拎着行李下车,看着眼前一排排服务台眼花缭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李璇拉着跑到了一个服务台,“他是历史系的新生,叫凌波。”
“嗯,好的,先看看这张表格,里面有报道的顺序、缴费地点、领书的地点,还有军训的注意事项。哦对了,你应该先看看在哪个寝室,然后把行李放过去。”服务台一个中等个头、皮肤黝黑的男孩子满头是汗,飞快地说着。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凌波,你慢慢弄吧,我得去找我的报道地点了啊!回头等咱们都忙完了,一起去吃个饭。”李璇冲着凌波开心地笑着。
“我先陪你去报道吧!”凌波看了看李璇手中的大箱子。
“也好,我一个人也确实拎不动这么多行李。”李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李,也笑道。
凌波帮着李璇找到了报道地点后,就准备离开了。
“出门在外,有个熟人就是好!”李璇开心地笑着。
凌波都不明白,这个女孩怎么那么爱笑。
离开李璇后,凌波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原来自己住在男生宿舍7号楼218寝室,于是拎着行李一路打听着方向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不知道,宿舍里会遇到什么样的舍友呢?”凌波想着,眼前又浮现出高二那年张宇初次来到教室的情景。
“张宇,你也该报到了吧?你会遇到什么样的舍友呢?”凌波望着天空,呆呆地想着。
218寝室一共有六位学生,目前加上凌波,来了五位。
“你好,我叫庄新城,安徽黄山的。”一位个头不高、皮肤白净的孩子,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热情地向凌波握了握手。
“我叫凌波,大家好。”
“我叫刘辉,欢迎你兄弟!”另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眉毛十分浓重的男生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说。
“我是陆伟,来自河南郑州,幸会幸会!”
“你就睡这个铺,上面有你的名字。”刘辉指着对面的一张上铺对凌波说着:“行李放门后的架子上吧,每人一层。”
凌波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脸看了看门口,果然有一个铁架子,一共有六层,每层刚好放下一个大行李箱。凌波把行李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几件衣服和茶杯、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然后才把箱子锁好,放在了中间的一层架子上。
“床铺上有学校发的被罩和枕套,床上的垫被学校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不厚,就一床,挺薄的。至于盖的被子,你带了吗?”刘辉打量了一下凌波的行李说道。
“我带了,在另外一个袋子里,入学通知书里都有提醒。”凌波微笑说道。
“那我帮你罩被子吧,一个人可能不太好弄。刚才,刘辉的也是我帮着弄得呢!”庄新城笑着走过来。
“嗯,谢谢你!”凌波感到了几分亲切,转身从自己背来的另一个大大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床不太厚的被子放到床上,和庄新城一起很快罩好了被罩和枕套。
“黄山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啊!”凌波说道:“风景一定很美吧?”
“你没去过?那好办,今后有的是机会来我们家乡,我负责招待你!”庄新城笑着。
“还有我啊,我也没去过呢!”陆伟凑过来笑着说:“以后大家就在一间屋里生活了,你们可不能撇下我啊!”
“放心吧,都去,都去!”庄新城笑着。
凌波爬到上铺,慢慢整理起自己的床铺,心里还是感到些许紧张和不安。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独自一人在外面生活过,而且要面对几个男孩子同处一室度过四年大学时光,一同学习、一起吃饭、一处睡觉,对于他这样一个性格稍微有些孤僻的男孩子来说,或许还真会有些不习惯。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四年,但如果有宇在身边呢?还会不会觉得漫长呢?
凌波从上铺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下铺原来还有一个人,正蜷缩在床上呼呼大睡。床上凌乱地扔着一堆东西,一双臭脚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凌波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人怎么和张宇一样邋遢?不,比张宇还要邋遢,张宇至少还不会把自己的脚弄成这种味道。正想着,寝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刚进门,就把手中的箱子往地上一丢,转脸看了看大家,大声说道:“我叫潘强,山东的。哥几个,幸会啊!”
“你他妈有病啊?进屋要搞出那么大动静吗?”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凌波下铺传过来,幽幽地像鬼魂似得。
“你怎么说话呢?我声音大怎么了,大白天的,你睡什么觉啊?”潘强也来了气了。
“好啦好啦,大家头一回见面,别搞那么紧张!”刘辉忙着插话,“高卫军,你这个懒猫,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快起来!我们寝室现在算是人都齐了,大家按年龄排个顺序好吗?今后也能互相照顾点,我是75年出生的。”
“我是77年的。”庄新城也笑着说。
“我是80年的。”陆伟看了看凌波,说道。
“我是79年的。”凌波低头说着。
“我也是79年,哥们你几月出生的啊?哎,你怎么长那么好看呢?”潘强盯着凌波的脸看了半天。
“我是农历正月初一的生日。”
“农历?初一?那我没你大,我是九月份的。”潘强笑着说。
“我78年的。”高卫军飘过一句话,接着躺倒在床上。
“好了,这样看来,我是老大,新城排行第二,高卫军第三,凌波第四,潘强第五,陆伟老小。今后,大家都是好兄弟啦!”刘辉颇有大哥风范,“待会我和新城一起去帮大家领军训服,明天就要军训啦!”
凌波看着眼前这个刘辉,感觉很亲切。
“今晚有迎新晚会,辅导员张云老师要我们出节目呢,大家有没有什么特长?”刘辉接着说,“如果有特长,可以到隔壁寝室去报名。”
“会唱歌行吗?”潘强一边放置自己的行李,一边自告奋勇。
“当然可以。”
“我准备唱一首周华健的《风雨无阻》。”潘强自信满满地说着。
“还有没有其他人报节目的?”刘辉看了看几个兄弟。
“我还是算了吧,我普通话都讲不好。”庄新城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种卷舌音,那是皖南人特有的发音。
“我啥也不会!”陆伟赶紧扭过脸看着墙壁。
“你呢?凌波?”刘辉问着。
“我也是什么都不会,没有节目。”凌波淡淡地说道。
“所以说呢,上天是公平的。”潘强过来拍了拍凌波的肩膀。
“这话怎讲?”陆伟年龄小,天真地问道。
“老天爷给了凌波这样一张脸,就不会再给他其它特长了。否则我们这样的,还怎么活下去呢?”
“呵呵,你这话我爱听!”刘辉拍了拍潘强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着,“抓紧去报名,然后去礼堂彩排!时间挺紧张的。”
晚饭过后,全校举办一台迎新晚会,节目热热闹闹,凌波却是看得心不在焉。潘强的歌唱得还真不错,引起了台下学生尤其女生的阵阵掌声。
“你就是凌波吧?”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凌波的沉思。
“是的。”
“我和你同班,我叫孙文静,很开心认识你!”女孩大方地说着。
凌波看了看眼前这个女生,白净的皮肤,个头不高,细眉长眼,一头披肩长发,很斯文的模样。
“你好!”凌波礼貌性地回复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孙文静看了看凌波的表情,很知趣地走开了。
晚会结束后,218寝室的六位男孩子一起走回宿舍。
“我说潘强,你小子还真行啊,全场轰动啊!”刘辉对潘强说道,眼里流露出羡慕之情。
“谢谢老大捧场!”潘强笑着打闹。
一路上,几个男孩子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唯独凌波和高卫军低头不语。凌波注意到高卫军中等身材,结实魁梧,方方正正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眉毛,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嘴唇稍显丰厚,不高的鼻梁显得鼻头很大,五官搭配起来给人一种忠厚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被他冷漠的表情所遮掩,偶尔那双不大的眼睛里还会透出一股凶狠,让人感觉有些阴冷的痞气。凌波斜眼偷偷看了看高卫军的穿着:一件破旧的海魂衫,蓝色的条纹已经洗的发白,衣服下摆处有两处明显的破洞;下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宽大肥厚,是早就过时的款式;脚上蹬着一双磨掉了边的白球鞋,鞋带的塑料压头已经脱落,露出了翻着绒花的鞋带头,或许是穿的时间长了,原本的白色几乎已经看不见,咋一看去,还以为是一双黄褐色的球鞋。
凌波来上学之前就听说师范院校的学生有很多是从农村考过来的,家庭条件和城市学生不能相提并论,如今看着高卫军这身穿着打扮,心里料想应该是家境不太富裕,忍不住对高卫军多了一份亲切感。这份亲切感,不是缘于一个城里孩子对农村孩子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缘于凌波此刻的家境让他对高卫军的心情有了或多或少的体会。
校园中的路灯投射出几个男孩子亲密的背影,九月的夜晚凉风宜人,两旁的行道树开满了玉兰花,阵阵花香随着晚风流动,醉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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