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刺骨。荒原上呼啸的风仿佛能带走魂魄里最后一丝热气。
苏宁云的高烧在宁愿言那剂猛药下终于暂时退却,但病去如抽丝,她依旧虚弱不堪,蜷缩在坑底,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娘……冷……” “爹……书……别烧……” “跑……云儿怕……”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细微的、压抑的抽泣,破碎地飘进一直保持警惕的宁愿言耳中。
宁愿言沉默地听着,黑沉的眸子在熹微的晨光中看不出情绪,只是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那些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同样支离破碎的家。和她一样。
“孤家寡人”四个字,像冰冷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那点被家族告诫强行压下的、不该有的同情心,再次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原来,她们真的是同类,在这茫茫乱世,都成了无根的飘萍。
她看了一眼苏宁云身上那件单薄的、根本不足以抵御严寒的破夹袄,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冻僵的四肢。再这样下去,不等那伙人找来,她们就会先冻死在这荒原上。
必须找到御寒的衣物。
天光稍亮,能勉强视物时,宁愿言站起身。她极目远眺,发现远处似乎有一个废弃村庄的模糊轮廓,死气沉沉,毫无人烟。
“待着,别出声。”她低声对似乎又昏睡过去的苏宁云命令道,随即像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朝着村庄的方向潜去。
村庄比远处看到的更加破败。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被洗劫一空的屋舍,无一不诉说着这里也曾遭受过兵燹或匪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寂静。
宁愿言一间间屋子搜寻过去,动作又快又轻,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大多数屋子早已空空如也,连稍微完整点的家具都被劈碎当柴烧了。
她的手指因寒冷和翻找杂物而变得僵硬通红,但她没有丝毫停顿。时间紧迫,苏宁云还在等着她,那伙人也有可能随时出现。
终于,在一间看似是贫苦农户的偏房里,她在一个积满灰尘、塌了半边的土炕角落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
扯出来一看,是一个用破麻布勉强包裹着的包袱。抖落灰尘,里面是几件打满补丁、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尘土的粗布男装。衣服很旧,布料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还有破洞,但至少厚实,能遮风挡寒。
宁愿言的眼睛亮了一下。男装更好,更方便她们隐藏身份,行动也更方便些。
她毫不迟疑地将这几件衣服卷好,又在废墟里翻找出一个豁口的瓦罐,刮了些相对干净的积雪,准备带回去化水喝。
返回的路上,她更加警惕,每一步都落在隐蔽处,耳朵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响。幸运的是,那伙人似乎并未搜索到这片区域。
当她回到浅坑时,苏宁云正好醒来,正睁着迷茫而虚弱的眼睛,不安地寻找着她的身影。
“穿上。”宁愿言将一件看起来稍小些的、同样是男式的旧棉袄递给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自己则拿起另一件更破旧但稍大的套上,宽大的衣服衬得她越发瘦削,却也掩盖了女性的曲线。
苏宁云看着那散发着霉味的男装,又看看宁愿言已经迅速换好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没有丝毫犹豫,挣扎着坐起来,费力地将那件冰冷而坚硬的棉袄裹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并不舒服,但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
宁愿言将瓦罐里的雪放在一边等着融化,又拿出一点点之前藏起来的、硬得像石头的干粮碎屑,分了一半给苏宁云。
两人沉默地坐在坑里,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分享着微不足道的食物和冰雪融水。
苏宁云看着宁愿言被男装衬得有些英气却更显苍白的侧脸,看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的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宁愿言一个眼神制止了。
“省点力气。”宁愿言低声道,目光再次投向坑外荒凉的世界,“他们还没走远。”
危险并未解除,只是暂时被寒冷的晨雾遮蔽。但至少此刻,她们有了些许御寒之物,有了继续躲藏和前行的一丝资本。
两个孤女,穿着偷来的男装,在这无边无际的荒原上,依偎着,警惕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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