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乐笙谣落地,就看见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扒着门缝,往里面瞟去。
方家后门。
狭窄的巷道中,溢满了酒香,清醇甘洌,却不是白桃酿的味道。乐笙谣鼻尖嗅嗅,原来是那胖子散发的味道。
“是你!”乐笙谣一眼认出了他,正是白日里撞见的盗酒贼。
胖子将头一转,满脸都是醉醺醺的绯红:“去去,哪里来的小虫子。”
“好啊你,当着我的面,还敢偷酒!”
那胖子眯起眼睛,对着乐笙谣一番打量:“这又不是你的酒,何必较劲?”
“你这怪人还有理了?偷就是偷……”
“哎呀,瞧你这一脸愤愤不平。不就是些酒吗?”那胖子摇身拿出一个坛子,“喏,拿着。”
乐笙谣满脸疑惑,倒是接过空坛,敲了敲。坛内空旷,响声悦耳。捧在手中倒是轻巧。
“涨!”那胖子往坛子上一敲,坛中倒是汩汩生出酒水。
乐笙谣手中坛中渐渐有了分量,不由得赞叹一句:“好厉害!”
“尝尝。”
乐笙谣有些迟疑,但那胖子确实没有恶意,还是喝了一口:“这,这酒怎么没味道啊?”
“小虫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乃酒蠡之妖,唤作觥无忧,生于麟游醴泉。这坛中之酒,便是醴泉之水。”
“一般一般,还不如茶汤有味。”乐笙谣将酒坛一推。
觥无忧摆摆脑袋,呵呵笑道“你倒推辞得快。不是想阻拦我盗酒吗。你要是喝完这坛酒,还不醉的话,那我就束手就擒。可好?”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可别后悔。”
乐笙谣得意一笑。白桃酿他都不在话下,还怕这寡淡的醴泉水?
仰头便往喉咙里灌。
咕嘟咕嘟。
细尝之下,这酒竟然入泉水般甘甜。好喝好喝,再来再来。
咕嘟,咕嘟……
怎么有些辣了?其味道又像是雨后芳草,林间松针。剩下这点,看我一口喝完。
咕嘟……咕……
这酒味好冲啊,都有点热了。
“这是几?”韦蓬秋终于赶到,没想到还未刹住脚,就撞见这只醉醺醺的小东西。
“三!”乐笙谣捧着坛子摇摇晃晃。努力稳住了平衡,整个人却是斜站着。
韦蓬秋用竖着的那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周围的场景开始旋转,乐笙谣还以为自己站得端端正正,不可动摇:“手下败将。”
韦蓬秋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醉了,还没有傻。
“我抓到偷酒的了,是只酒蠡精。”乐笙谣看着韦蓬秋,嘴里嘟囔着。
韦蓬秋已然没有心思去听一个醉鬼的话,倒不如趁他稀里糊涂的,往他额头上弹个指头。
乐笙谣没反应。
“好了好了。”韦蓬秋将乐笙谣抱在怀里,拍抚着他的后背,“下次别自己行动了。”
“不要,手下败将慢吞吞。”
啧,臭小鬼。韦蓬秋无奈叹气,拍响了方家宅院的后门:“我去问问方公子,看能不能留宿他们家。”
“不要……我要睡树上。”
啧,麻烦的臭小鬼。韦蓬秋只觉得刚才下手还是太轻了,下次得在乐笙谣头上敲个肿包才肯罢休。
吱吖一声,方家的管事推开后门,见到韦蓬秋一身干练黑衣,倒是认出了两人:“二位,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韦蓬秋叹气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方蕤公子可还在?”
“公子正在书房。”管家说罢,便给韦蓬秋引路。
韦蓬秋将熟睡的乐笙谣一拎,背在了背上。
方家小院,几株桃树不如城外桃林那般有气势,园林山石,倒也映衬得有趣。
凉亭内,两人对弈。
一人神情从容,游刃有余。
一人紧锁眉头,举棋不定。
方蕤:“原来是酒蠡作怪,乐小友那般酒量,自然不是对手。将军。”
韦蓬秋抓抓头发,先前还胜券在握,怎么不知不觉间被翻盘了。
方蕤:“醴泉之水的奇特之处,便在于越喝越浓烈,乐小友喝了一坛,恐怕得睡到晚上才能醒了。跳马,再将。”
韦蓬秋拿起棋子,进退两难。
不远的客房内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听着像是一位精神抖擞的少年。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吓掉了韦蓬秋手里的棋子。
方蕤:“看来是乐小友醒了。”
韦蓬秋:“一惊一乍的……”
“韦蓬秋韦蓬秋韦蓬秋!”乐笙谣火急火燎地跑出门,一脸神色凝重地盯着韦蓬秋。
韦蓬秋:“怎么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下完棋再说。”
乐笙谣眼神一扫棋盘,当机立断,拿起韦蓬秋的車,那是两人都没注意到的一步,往前一架,将方蕤绝杀。
棋桌上的两人只能没好气地看着前来搅局的乐笙谣。
方蕤:“乐小友,观棋不语。”
乐笙谣:“哦。下次我注意。”
韦蓬秋:“找我什么事?”
乐笙谣义正言辞:“你是不是昨晚打我脑袋!”
韦蓬秋:“啊?哪有那么严重!”
“你果然打了我脑袋!”乐笙谣卯足全力,一拳头打了过去。
“嘶……”敲得乐笙谣手疼,韦蓬秋头上也红了一块。
韦蓬秋缓缓站起,像一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乐!笙!谣!”
乐笙谣立刻缩到方蕤身后,探出头,警惕着眼前发狂的韦蓬秋。
韦蓬秋伸手去抓:“我轻轻弹一下你至于一拳打来吗?”
乐笙谣绕着方蕤跑:“就是很疼嘛!”
“二位,歇一下吧……”方蕤拉开两人,“乐小友,昨晚可是韦少侠将你背回房间的。”
“略!”乐笙谣吐舌,“谁要他背啦!”
方蕤面露难色:“韦少侠,乐小友以身犯险,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谁让他自己莽撞的!就要让他长点记性。”
眼见两人扭作一团,方蕤清了清嗓子:“二位,是方某怠慢了。”
两人倒是听懂了意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纷纷背向对方。
方蕤:“我以听韦少侠大致讲过来龙去脉,要想擒获此妖,还得有二位的帮衬才是。详细计策,不如移步至屋内,再行讨论。”
两人谁也不肯先动,一左一右,像是两位门神。
方蕤一展手臂,让出道路:“二位请?”
两位门神同时起步,又挤到一起,谁也不肯让谁,用手肘互相顶撞。
方蕤在背后看着两人,心里独自叹气。
该说这两人是关系好呢?还是亲密无间呢?
日昼昏沉,霞光似醉。
湖心亭边,几艘小舟,上面小酒坛被垒得整整齐齐,白桃酿的芳香自然难藏。萦绕湖畔的酒香,又勾得乐笙谣鼻子痒痒。
可这些酒不是为他准备的。
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就差那只酒蠡,觥无忧。
此处正是乐笙谣畅饮白桃酿的亭子,光是回想其间滋味,便觉得嘴馋。
乐笙谣心思都写到了脸上,方蕤只得提醒他两句:“乐小友,开阳城中的白桃酿,可都在这里了。要是拿下那只酒蠡,想喝多少,随你便是。”
“好好!”乐笙谣两眼放光,而后指着一旁的韦蓬秋,“手下败将,你可不要拖后腿了。要是输了,你给我买酒去。”
韦蓬秋肩一耸,两手一摊。
乐笙谣:“方蕤!你看看韦蓬秋,他一点干劲都没有!”
“是是。”韦蓬秋无视乐笙谣,倒是问起方蕤,“你这般明目张胆的摆酒,那酒蠡精真的会来?”
方蕤:“除了此处,哪里还有酒呢?一只酒蠡精,除了吃酒,还会吃什么呢?”
未见其人,倒是酒香先至,沁人心脾。
一个胖子,拍着肚子,款款而来,逍遥大方。觥无忧脸颊微微涨红,似醉非醉,一手托着个坛子,酒水满满当当,却一滴未洒。
“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觥无忧嗅嗅鼻子,“昨日我才听闻,好酒都藏在方家了。没想到今日,竟全部抬到这湖心亭中来了。
觥无忧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啊——好酒,好酒!”
韦蓬秋立刻警觉起来,这妖怪行踪不定,身躯庞大,却步伐稳健,绝不是好惹的。
乐笙谣倒是不在乎,像是与他熟识许久:“觥无忧!还喝,抓你来了!”
觥无忧也是笑道:“怎么,还想尝尝醴泉的滋味?”
方蕤倒是稳坐亭中:“听闻觥兄好酒,遂携白桃酿,特来相邀。”
觥无忧:“哦?你真有这番好心?”
方蕤:“所谓宝剑配英雄,好酒,自然是敬给识酒的人。昨夜与乐小友的赌斗,实在草率,今夜不妨你我比试一番,斗得尽兴,也喝得畅快。”
觥无忧难掩喜色,连忙道:“好一个斗得尽心,喝得畅快!如何作赌。”
方蕤见他迫不及待地往圈套里钻:“觥兄稍安勿躁。听闻酒蠡以酒为媒,施展妖力。那便同时比拼酒量与功力如何?”
觥无忧:“你们三人,是要与我车轮战,那可不公平。”
方蕤笑得和蔼可亲,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我岂是那种扫兴之人?他二人取酒一坛,你去争夺,若是夺到,这坛酒便归你。算你五分。”
觥无忧已是摩拳擦掌,却有别方蕤打断:“与此同时,你还得用妖力变出醴泉,与我比拼酒力。我若是三杯不倒,我得三分,你再给我续上三杯。”
觥无忧那圆滚滚的眼睛,提溜一转,怎么盘算都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湖心亭中,正与那花风擂抬一般方寸。
乐笙谣轻扬长袖,袖口中桃瓣纷飞,在月色下如万千银白色的蝴蝶飞舞。
一支素白的剑鞘展现,刃光似月,剑身如玉。
不落红。
乐笙谣挽起长剑,犹如昨日在花风擂上,轻舞桃枝。
韦蓬秋看得有些入迷……
“喂!”乐笙谣冲着韦蓬秋喊了一声,“我们两个……”
韦蓬秋:“要打吗?”
乐笙谣:“是!队!友!”
这一声仿佛才把韦蓬秋从梦里叫醒,慌慌张张地拔出自己的佩剑,语气又重回原先那副傲慢:“我知道!”
觥无忧满眼都是白桃酿,哪会把乐笙谣和韦蓬秋放在眼中。
将手中那坛醴泉水抛向方蕤,酒坛自然飘起,满满斟上三杯。
方蕤也将一坛小巧的白桃酿抛给韦蓬秋。
方蕤端起一杯醴泉:“湖心亭夺酒,觥兄请了。”
说罢,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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