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幕布微动，一只巨大的黑色不倒翁人偶转着圈从里面出来，最后来到了舞台中央。一阵舒缓的音乐声响起，找不到来源，但带着八音盒特有的叮当质感，有点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人偶在叮叮当当的音乐声中来到了正中央，它的身上还穿着一件碎花裙子，声音隔着人偶的头套闷闷的：“孩子们，不要害羞，快出来。”
话音落下，幕布被掀开，三个小一点的黑色不倒翁相继钻了出来，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来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我们今天很乖。”三个不倒翁异口同声地说。
花裙子听到后语气带笑：“是的，你们很乖。乖孩子会得到奖励，你们想要什么呀？”
三个小家伙语气欢快：“真的吗？妈妈，我们想要新玩具！”
“我们该换新玩具了，妈妈。”
“没错，我们的娃娃都坏掉了，我们需要买新的。”
“我们要挑新的娃娃，妈妈。”
孩子们左一句右一句，花裙子拍了拍它们的脑袋：“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快去挑自己喜欢的玩偶吧。”
说完，它抬起头，脸上阴森的红色笑脸直直对着观众席！
乌谣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直冲脑门，它在“看”他们！
下一秒，三个不倒翁齐齐转身，猩红的笑脸对着正前方：“好耶，我们来挑新玩偶了！”
碰——
灯光骤息！音乐声骤停!
“闭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乌谣喊道。
他不确定来不来得及，灯灭之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灯灭的刹那，周验听到身边的青年喊了一声，他下意识跟着闭上眼，闭眼之后不过几秒钟，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嗓音划破黑夜，拉开了逃亡序幕。
咚，咚——
尖叫声忽然戛然而止。
不，是这个人发出的声音被活生生掐断了，另一声尖叫代替了她。
更多的惨叫，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咚咚的声响，周验虽然闭着眼睛，但仍止不住地发抖。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要，要逃吗？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找到他？
他想睁眼看一眼。
就看一眼，看一下发生了什么。
于是慢慢的，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进入视野的是一小撮黑色的东西，尾巴翘着。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于是忍不住又将眼睛睁大了些。
黑色的轮廓就在眼前，很大，离得很近，一动不动。
周验瞬间从头凉到脚，他知道面前的是什么了。
一个巨大的，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不倒翁人偶。那一小撮黑色的东西，是从人偶服缝隙里翘出来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在他面前，等着他睁眼，然后——
周验就要喊出声的刹那，一只手从天而降，一把捂住了他的脸。
没出口的声音直接被拍了回去，那只手戴着手套，但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他能感觉到手掌炽热的温度，以及那不由分说的，带着安全感的力量。
周验移开视线，黑暗中，青年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做了个熟悉的动作：“嘘。”
周验快哭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有安全感过。
乌谣捂着他的嘴，两人一动不动。
一秒，两秒，面前无形的压力好似一把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周验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暴走。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难捱，无形的弦绷到了极致，只差一点点，就会断裂。
但并是所有人都如他们这样幸运。
很快，乌谣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尖叫。
二人面前的不倒翁被叫声吸引，慢慢转过去，然后，咚，咚，跳走了。
这下，他们明白之前听到的“咚咚”声是哪里来的了，那是不倒翁在整个剧院里来回走动发出的声音。
二十分钟过得无比漫长，漫长到让人窒息。
乌谣在凝神细听。
尖叫声，惊慌失措，还有窸窸窣窣奔跑的声音，但很快被“咚咚”的声响盖过去，他努力在人群里分辨那一道声音，尖叫突然停止，然后是…………咯吱咯吱，咀嚼声。
“给我一……”
青年双眉一蹙，有人说话？
那人说了什么？什么“一”？
声音飘幻，转瞬即逝，如同错觉。
但他肯定自己听到了。
但不等他细想，无形的秒针走过最后一圈，二十分钟刚刚好到达的刹那，如同从劣质音响里发出的走调八音盒声，再次响起。
叮叮，叮叮。
舞台上再次亮起聚光灯，三只不倒翁排着队转上舞台。
它们脸上的猩红笑脸似乎更加灿烂了。
花裙子带着它们，向前晃了晃身体，算作鞠躬。
灯光熄灭，音乐消失，全场寂静。两秒后，灯火通明。
偌大的舞台上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不曾出现过。那个吉祥物一样的不倒翁仍然待在舞台前，似乎也未曾离开过。
刚刚的一切，都仿佛一场噩梦。
乌谣松开捂住周验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
刚才他也不太好受。因为靠得太近，乌谣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还不是新鲜的，和什么东西变质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从人偶身上散发出来，熏得他想吐。
他身边这小孩脸惨白惨白的，不知道被他捂住半张脸之后闻到了多少，还只是被吓坏了。
把他的思绪拉回来的是人偶尖细的笑声：“嘻嘻嘻，第一场演出结束了，现在是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不可以走出剧院哦。”
那个不倒翁左摇右晃，似乎不想再说什么，过了片刻，才小声继续道：“哦，对了，刚才在表演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在观众席向大家兜售周边，似乎有游客因此受到了惊吓，我们为此感到抱歉。”
说完，它又欢快起来：“乐园会全力保障我们的游客的安全的，另外，吵闹的游客已经被我们请出去了，希望大家能在接下来的演出时间保持安静哦。”
话音刚落，一声凄惨的尖叫贯彻整个剧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而去，乌谣站了起来，尖叫是从靠近舞台的地方传过来的。
但那不是唯一一声。很快，四面八方的哭喊声响起，离他们最近的是刚才黑暗中乌谣身边传出尖叫的方向。
尖叫的人群分开，一具无头尸体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大片的新鲜血液还在汩汩向外流淌，洇进身下的地砖。
不止这里，那些座椅之间的地砖上，躺着一具又一具无头尸身，他们的头颅全部不翼而飞，到处是横淌的血液，恐怖诡异。
乌谣飞快对着周验说了一句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就快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了。
因为并不怎么愉快的童年回忆，死人他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死法残忍的也不在少数。他虽说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没什么应激。乌谣在尸体面前蹲下，仔细向着空空如也还在喷血的脖子上看去。
断口非常粗糙，筋脉被拉出来一截拖在地上，一览无余，脊椎稀碎，就像是，就像是……乌谣回想起他在黑暗中听见的声音。
像是被粗暴地一口咬断。
他摘下一只手套，伸手贴到了尸体还算完整的皮肤上，还能感觉到温热，明显就是刚才在黑暗中被一口咬掉了脑袋。
乌谣收回手，重新把手套戴上。
“哥！”有人在喊他，是周验。乌谣站起来，往回走，看见周验和秋月白站在一起。
周验刚才得了命令不敢乱跑，远远地看见乌谣朝远处的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走过去。他不敢往那边看了，只能转过视线，一下子看见与自己隔了一个位子的秋月白双眼紧闭，蜷缩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周验过去拍她：“姐，可以睁眼了。”
秋月白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慢慢睁开眼，看见周验的刹那，眼圈就红了：“结束了吗？”
周验缓缓吐出一口气，安慰道：“嗯，结束了。”
秋月白听见乌谣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把眼睛死死闭上了。她蜷缩在位子上，无论听见什么都不敢睁开眼，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同样听见了那些惨绝人寰的叫声，但却连睁开看一眼，起来逃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在黑暗中祈祷，不要轮到自己。
不要找上我，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我一步也迈不出去，不要找到我。
还好，她等到了亮灯。
那些倒在地上，死状凄惨，连身份也无法辨认的无头尸体，永远也等不来天亮了。
乌谣回到两人身边，道：“应该是被那些不倒翁杀死的，还有体温。”
二人听后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目前有两点能搞清楚了。首先，每排座椅之间空出这么宽的空隙，是为了给不倒翁能自由地来回穿梭的，但这也意味着，无论坐在前面还是后面，都不能避免与不倒翁遇上。
其次，不倒翁杀人的条件，应该是“出声”。
从那个人偶多次强调“不能喧哗”的规则，以及结束后它所说的“请出去”，那些出声的人，现在应该都躺在地上。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真的只是这样么？只要不出声就行了？
不对，这里面似乎还少了什么。
乌谣对周验和秋月白说：“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你们随意。”
周验说：“那，我们等你回来。”
乌谣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他背着背包抬脚往前走去。
随处可以看见血淋淋的尸体倒在地上，有些还坐在椅子上，身后的椅子被大片的血迹覆盖，连上面的花纹都有些看不清了。
他一路走过来，走走停停，目光在那些尸体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停下脚步，不远处几个人正在争执些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面红耳赤，看起来非常愤怒：“你不是说出声是杀人条件吗？为什么我弟弟死了？！他就坐在我身边，我，我亲眼看见它杀死了他！”
被吼的是一个编着一条大麻花辫，戴了一顶巫师帽的女人，她看起来冷静得多：“你付的是一个人的价钱，临时把你弟弟带进来，我们可保障不了他的安全。”
她丝毫没受男人的影响，冷淡地说：“我只是说了出声会死，又不代表没有其他的死亡条件，你让我看看你弟弟的尸体，说不定我就找到了呢？”
乌谣一挑眉，从这三言两语中，他似乎听出来了两人的关系。
不过正在这时，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前面的那个女人却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回头，淡声说：“小弟弟，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乌谣一个趔趄，他立马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脸上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
他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无辜又真诚：“或许你们可以看一下，他弟弟坐的椅子背上面的人偶图案。”
话音落下，女人立刻严肃起来，她蹙眉道：“什么意思？”
青年依旧笑得很温和：“你们队里还有人没出声却依然被攻击了吗？可以看一下你们所有人的座位上的图案。”
没错，因为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加上他不觉得自己之前对座位的推断有什么错误，所以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乌谣把每一个摊在椅子上的尸体推开，看了一眼后背上的图案。
全部是染着死者鲜血的白色哭脸。
女人一挑下巴，她身边的男人立刻走过去查看了起来。他把椅子上的无头尸体拿开，虽然图案原本的颜色已经被鲜血浸透，但仍然能清晰地看到，缝在不倒翁脸上的，是一个哭脸。
男人又回来了，他在女人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退开。
女人听后，重新看向乌谣，简明扼要：“要交换情报吗？”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你第一轮坐在了笑脸的位置上吧？”
看来这女人是一个资历非常老的用户了，推理能力很强。乌谣点点头，他说：“如果你记得那个不倒翁说的话，那么就会发现，它说的从来都是‘我们的游客’，而不是‘游客’。”
青年语气温和，保持着没有攻击力的得体微笑，他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抬手冲几人晃了晃，清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孤零零的纯色圆环。
他嗓音低沉：“凡购买本票者，需注意以下规则——请将门票交于门口对应的工作人员……”
【凡购买本票者需注意以下规则】
【1………】
【2请将门票交于门口对应的工作人员，领取游客手环，本乐园承诺全力保障我们的游客在游玩途中的安全】
【3……】
他们脸色一沉，随即意识到，面前的高个青年正在重复着那张人皮门票上面的守则。
青年说完轻笑一声，听起来相当懒散：“所以，我们是黑色不倒翁的游客，要是坐在了别的位置上，它可就保障不了我们的安全了呀。”
他说完，灰眸水灵灵地看过来：“到你了，姐姐。”
女人听完，也很是干脆利落，她说：“刚才的表演，我也坐在了哭脸图案的座位上。”
乌谣一怔，瞳孔里露出惊讶。
女人爽朗一笑：“怎么，看不起姐姐吗？”
乌谣尴尬地干咳一声：“没有。”
女人继续说：“所以我也被不倒翁攻击了，不过它们的攻击不是必死无解的，我躲开了，并且想到了一件事。”
“门票注意事项的第三项，和那个引路的不倒翁在表演开始前，以及表演结束后，一共三次都提起了购买玩偶周边这件事。如果你过的任务多了就会有这种直觉，当一件事被不经意反复强调的时候，那么它绝对非常重要。”
乌谣默默肯定了她的说法，女人接着道：“所以，我对人偶说，我想要一个玩偶周边。”
乌谣灰眸一缩。
是那个，他之前在黑暗中朦朦胧胧听见的，仿佛错觉的声音。
“一”的意思是，一个玩偶周边。
他问：“然后呢？”
“然后？它就真的给了我一个不倒翁娃娃，然后就走开了。”
这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和女人的小队互换信息后，乌谣飞快回到后排，周验和秋月白仍然在那里等着他。
那对小情侣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快到了，他语速飞快地交代：“黑色笑脸图案的位置是安全的，你们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攻击，害怕就闭上眼，你们俩这回坐在一起，有个照应。”
周验听出来不对味：“哥，你呢？”
乌谣说：“我去前面。”
周验问：“有什么区别吗？”
乌谣神色有些跃跃欲试：“当然，这一次我要去哭脸的位置上。”
看看这个周边到底长什么样子，以及，这不倒翁的攻击会不会弄死他。
周验满眼惊恐，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秋月白抢了先，她说：“那你注意安全，我们亮灯了去找你。”
乌谣有些惊讶，秋月白穿着一条单薄简单的长裙，看起来弱不禁风，她脸色惨白，眼角微红，似乎和公交车上被吓坏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但她只是静静地说，注意安全，我们会来找你。
于是他友好地冲她一点头：“好。”
乌谣告别两人，快步走到了靠前的位置，找了一个有着哭脸图案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来没多久，舞台前的人偶又开始说话了。
它用欢快的语调说道：“大家注意，休息时间结束啦，演出马上开始，请还没有坐好的观众赶紧找位置坐好哦。”
人偶重复了三遍，第三遍过后，剧院里的灯全部暗了下去。
砰——
舞台上再次亮起聚光灯，跑调的八音盒乐声悠悠传来，话剧《玩偶之家》第二场开始了。
修了一个bug，把白色记成笑脸了对不起[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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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玩偶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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