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初长这么大,喜欢她的人很多她心知肚明,可真这样不顾一切站到她面前,敢直视她眼睛表白的,他余萧弋还是第一个。
也不知是北京男孩太矜持,还是香港男孩太自负。
要说她心里一点点动容都没有,那也是骗人。
她从来都不讨厌他,从飞机上他摘掉口罩的那一刻起,到他刚刚即便已经冲动到恨不得焚毁整个世界,却仍然克制了自己**那一刻止,她都没有讨厌过他。
可她是个学数学的,题目拿在手里的那一刻,解得出还是解不出,已经注定。不会的题,就算坐在那熬到考试结束,无从下笔还是无从下笔。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将他这道难题推演了一万遍,每一遍的结局都出奇的一致,她和他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
首先,她只会在这里待几个月,而她和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变数,她不谈异地恋,更不想浪费时间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上。
其次,她不敢说她已经忘了叶子瑜,在心里还有前任的前提下随意答应另外一个人的追求,是对自己的极度不尊重,更是对对方的极度不尊重。她早说过痛苦是不能代偿的,她不会也不想拿另一个人来疗情伤。
最后,南北差异太大,真相处起来,也会诸多矛盾,她和他从根本上,就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强求也只会结苦瓜。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就不计后果,让自己陷入那样的进退两难中。
“不好意思啊,余同学,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还是谢谢你的青睐。”小初勉强笑笑,错身就走,“我得走了。”
余萧弋拦住她,看着要碎掉了,“为什么?”
小初忍住心痛,笑答:“我不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个姓叶的男的吗?我也没见他有多好。”
小初倏地看向他,“你竟去找过叶子瑜?”
余萧弋轻笑:“原来他叫叶子瑜。”
“余萧弋,你越界了。”小初的眸色越来越冷。
“是,我承认。但他已是你留给我的唯一线索。”
小初默了默,还是没忍住问他,“他怎么样,看着有没有好一点?”
“你放心,我去的那天,她女朋友正准备推他去医院做复查,除了不能走路,其他一概都好,人家可能确实比你会照顾人。”
小初瞪他一眼。
余萧弋轻哼,“你还不服气?你要么好好看看经过你手的我,在一个月时间内变成了什么样?他只是断了一条腿,我可是差点没了半条命呢。”
小初有些心虚:“你自找的。”
他点头:“的确是我一厢情愿。”
小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就听见他又说,“不过,你倒是没爱错人,叶同学没有向我透露你的任何消息。”他顿了顿,“你猜,他是想保护你,还是占有欲在作祟,不想别人染指你?”
小初呼吸一滞,真是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阴阳怪气的一面。
“应该就是占有欲在作祟吧。”她忽而一笑,笑得极为明媚,“你知道的,我和他也不是一两天的情分了,不像我跟你。”
小初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他的肩膀半塌了下去,像是全凭意志力才撑在那里了。
“方太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山上的风并不大,亚热带和热带的过渡区没有很明显的秋天,可小初不知怎么就突然感觉很冷,入目之处皆一片萧索。
“钢筋水泥。”她最后看他一眼,“以后小心点,再别见着个稍微漂亮点的女孩子就说喜欢人家,不然我怕你这么脆弱,没两次就真没命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余萧弋在她身后喊:“就一点都不考虑我吗?”
小初挥挥手,没回头。
到了车上,她就伏了在靠枕上,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她从不知道青春有这么痛,成长有这么痛。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三十五岁,心智坚韧,事业有成,再不会被任何人的任何情绪或意见左右,只做她自己?
司机问:“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小初瓮声瓮气,浑身发冷:“回学校。”
司机应声,再不多发一言。
小初欣赏他们的专业性。
回到宿舍,时间已经不早。
小初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扔在床边的地上。
林佳宜正在用她那个隔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就要死机一次的老旧电脑复盘她的实验数据。
见她一脸失魂落魄,她立刻停下手中的事务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太初?”
小初伏在枕头上,看着她一边哭一边笑,想来画面很惊悚,“佳宜姐,你吃饭了吗?”
林佳宜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热,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该不会就是那天的红酒把你喝坏了吧?”
小初摆摆手,“没有的事。”
林佳宜却不放心,取来一支体温计放到她腋下,嘴里碎碎念:“早知道就不叫你陪我喝酒了。”
小初突然问:“佳宜姐,你姐姐是怎么走的?”
林佳宜神色一顿,再抬头,眼睛已经有些泛红,“她被她前夫家暴。”
小初的眼泪不停不停地落下来,“那她没反抗吗?”
“反抗有用吗?”林佳宜没有哭,反而勾了勾唇,“女人好像只要遇到一个男人,悲剧就开始了,所以,我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
小初说:“男人为什么总是只想着他们自己?”
林佳宜从小初腋下拿出体温计,惊呼道:“太初,你都烧到三十九摄氏度了哎!还没问你昨晚发生什么事,怎么一夜都没回来,是不是着凉了?”
小初说:“没着凉。”
她只是旧疾复发了而已,从落地香港感受到那一刻的潮湿天气起,她就该大病一场了。
叶子瑜说她很快就会痊愈的,她笑,她连她的病症在哪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治疗,又该怎么熬到痊愈?
佳宜不放心,还是端着脸盆出了宿舍门,看着是去帮她拧湿毛巾去了。
小初闭上眼睛,脑子里放电影一样却都是余萧弋深情而炽热的眼神以及那个未遂的吻。
她忍不住想,若他真吻下来,她会怎么样,是索性享受,还是赏他一巴掌。
没一会儿,宿舍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小初没睁眼,只说:“佳宜姐,你动作真够快的,不过我想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可耳边传来的却不是佳宜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很不讨她喜欢的声音,普通话像是借别人的嘴说出来的,“方太初,你这么一个好斗公鸡一样的人,也会倒下去啊。”
小初倏地睁开眼。
Wendy朱,朱慧雯小姐,已经将一个餐盒放在她床头的桌子上,说话的样子依旧那么无礼,连她的眼睛都不看,“这个呢,是我们这边一个小吃,叫油角仔的,我从家里带来,给你和林佳宜尝尝的。”
小初跟见了鬼一样瞪着她。
朱慧雯说:“你怎么了,脸干嘛是红的,嘴唇又那么白,你不是有力气把一个大男人提起来吗?现在又装什么林黛玉。”
小初呼吸起伏,“你一定在油角仔里下毒了。”
“本来是那么想的,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的,你前天救了我,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谢谢的。”
小初冷笑:“你不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当我傻的啊!”朱慧雯看上去很崩溃,“他长得那么丑,要不是因为他是学长,我早扁他了!”
小初嘴角一抽。
林佳宜推门进来,也被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的朱慧雯吓了一跳,语气有点结巴,“Wendy?你,你有何贵干?跟你讲,方太初生病了,我们可没精力招待你。”
朱慧雯瞪她一眼,“谁要你招待?我是给你们送油角仔吃的。”
林佳宜说:“油角仔是什么?听起来就很上火,你觉得她现在适合吃这个吗?”
朱慧雯有些生气,抬腿就走,“反正心意我带到了,吃不吃随你们,不吃就扔掉好了。”
说完她就出了门。
只剩小初和林佳宜面面相觑。
“她突然抽什么风?”
小初说:“大概良心发现了。”
林佳宜把湿毛巾放在小初额头上,温柔对她讲,“我先帮你物理降温,不严重咱们就尽量先不吃药,如果明早加重,我再陪你去医院。”
小初感激地抓过她的手,“佳宜姐,你好像我妈妈。”
惹得林佳宜一身鸡皮疙瘩,“你少来啊,我说了我不生孩子的,哪来的机会当妈?”
小初但笑不语,然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手机狂震。
她拿起一看,竟是同个项目小组同学Cathy呼她,说是Smith教授的RA刚发邮件过来,要她们明天课前务必要把作业交上去。
小初的嗓子像刀片割了似的疼,但还是撑着发了条语音过去,“Smith教授什么时候招了个助教?”
Cathy说她也不知道,让她自己去看邮件。
小初强打起精神打开邮箱,下一秒就被助教theo.y的前缀吓飞了。
她不相信自己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直至确认她不是得了妄想症。
或许是同名的另一个人呢。
一定是的!
她安慰自己。
教授招聘RA总要几个月时间收集简历安排面试什么的,怎么也不至于一夜之间仓促定下什么人吧?莫不是他意外找到了一笔Funding,一时高兴过了头?
等等。
小初停下她因生病而滞涩的思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也不睡了,一把拿掉额头上的湿毛巾,赶紧下地开电脑。
还在熬夜加班的林佳宜被她吓一跳,“你怎么了太初,刚摸你退了点烧,你还是继续睡吧,多睡会说不定明天一早就好了。”
小初说:“小组成员催我交我那部分作业呢。”
佳宜有些心疼,“也不差这一晚上吧?”
小初不语,只是急急打开邮箱点进他的资料页,她知道的,跟欧美人差不多,他们这帮Local最喜欢用本人的照片做头像。
然后下一秒,得到验证的她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坐在了椅子上。
照片里的余萧弋半张脸都遮在口罩之下,若是不熟悉的人,未必会去注意他那双充满故事性的眼睛。
可是很可惜,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个模样的他。
这世界还真小。
“佳宜姐,我要惨了。”小初虚弱地说了一句。
“到底怎么了?”林佳宜重启了一下她那个破电脑,听着快哭了,“我也要惨了,不知道刚刚调好的数据有没有保存。”
小初这才想起电脑的事,赶紧把新买的笔记本递给她,然后不出所料林佳宜说什么都不肯收。
最后小初实在被拉扯得头疼欲裂,只好说,“姐姐,我真不是专门花钱给你买的,你要不用,我就拿到二手论坛上卖掉了,那要不你就按照二手价买走好了,也不用现在还我,等你将来发达了,我去台北找你玩,你请我吃喝玩乐就好了。”
林佳宜这次是真哭了。
然后她用力抱住小初,说了句,“好,一言为定。”
小初说:“不过得先等我活到那个时候再说,我现在得赶作业了。”
“啊?现在吗?”林佳宜看了看手表。
“嗯,现在。”小初垂了垂嘴角,“不然准要被Cathy那帮人骂free rider了。”
小初最后几乎熬了个通宵才把作业完成,完成的结果就是她又在宿舍躺了两天。
有一天她睡醒后太饿,竟抓着朱慧雯的油角仔把自己喂了个半饱,然后就是无尽的自我厌弃,她这也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连死对头投来的毒都开始大快朵颐了。
这场病来的莫名,却又如此汹汹,她泄了力,不知该如何抵抗。
还好有林佳宜。
到了第三天,宿舍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进门时,小初正坐在床头吃药,一见是他,差点被一粒药呛死。
相比她的仓惶,他倒还算镇定,帮她拍完背,还递给她一杯水。
末了,还没忘记问她:“不是说咱俩已殊途吗?你怎么自投罗网跑我地盘了?”
小初咬牙,“你以为你是谁。”
他笑:“忘了讲,我也是Smith教授的研究生,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毕业。方太初,咱俩还真有缘分。”
小初默默地骂了他一句。
他澄清:“我可不知道邮箱前缀F.Junior就是你啊,我只是来替教授看看,为什么有人两三天都没来上学。哦,F.Junior是什么意思?小方是吗?”
小初指了指门,“不劳费心,我已经跟教授请过假了,现在,请你出去,然后从外面帮我把门关上,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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