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晃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伤是真的,中毒是真的,就连先前对尤柘的唾弃都不像演的。
赵晃思索片刻,选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开头。
“你是他的人?”
这个“他”字让络腮胡坐直了身体:“是。赵队,我们都是一路人。”
赵晃莞尔:“如果只是想借此机会警告敲打我,你恐怕不会是这副有筹码要谈判的表情吧……让我猜猜看,他让你和尤柘试探我?囚禁我?还是直接杀了我?让你听这么久墙角,要是现在吐不出有用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我不多废话。”
平时的随性消失殆尽,他眉眼间戾气尽显。这一句**裸的威胁让络腮胡不得不拿出最大的诚意。
“我叫郑东晴,跟他很多年了。”
男人舔舔干裂的嘴唇,尝到浓重的血腥气:“他不满意你到白虹窟来,任务目标居然还是杀了尤柘,所以想要我配合尤柘演一出戏……”
“把我当鱼钓?”赵晃打断他,“我更想知道你改变注意帮我的理由。”
听话的狗不会乱跑,除非闻见了更香的肉骨头。
“你确实背叛了他,对吗?”男人犹豫片刻,低声询问。
赵晃歪头,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唇角一勾:“算不上,我还真和你不是一路人,没给他当狗的癖好。”
对方的坦然让郑东晴一怔。赵晃这是在变相承认,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为那个人做事。
“你……”
赵晃无所谓地摊摊手:“他疑心多重你应该比我清楚,既然都已经到了试探的地步,无论今天我演不演,能不能骗过他,他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了吧。”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是这种人的形式准则,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在郑东晴说明此行是为何而来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
所以比起继续装模做样,赵晃更想打开天窗说亮话,眼前这个男人究竟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
郑东晴仰起头微笑:“这么说来,我们仍然可以做同行者。”
“赵队,早在之前我就告诉过你理由了,是私仇。”
这条路太黑太险,他走了很多年,才等到一个赵晃。
*
滋滋电流声响起,严寻昼连接通讯:“喂。”
“严队,你们那边啥情况,救出队长了吗?为什么我刚刚收到通知,明天白虹之日又正常进行了?”
赵晃居然没有用无绣的通讯器联络李苏木?那他接受通讯器就只起到两个作用。
第一,隔断无绣和其他人的联系。
第二,支走自己。
但现在无绣的定位器失效,根本不知道人被带去了哪里,赵晃所说的撤退方式也并不保险……
不,在作出计划时,他的撤退方式危险,是建立在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安全离开的基础上。
那如果在这边搞出点动静来,吸引注意力呢?
“一切照旧。”严寻昼冷冷吐出四个字。
通讯那头一愣:“明天还按计划来吗?”
“是。”严寻昼趁着月色动作迅捷,“赵队自有安排,无绣已经出发执行他的指令。明天无绣缺席,我没有女伴,可能会引起尤柘注意,到那个时候看情况行动,我来配合你。”
有的人他要救,有的人他也要杀。
黎明苏醒前的暗夜,寒气裹挟一切杀机搅动这天地风云。
日升而月不落,白虹现而黑雀聚。
高窟寂寂,万人静候天明。
*
中央广场长长的阶梯人头攒动,尤柘站在最高台,依旧戴着那白色面具。在他身后是作熟悉打扮的侍者,时刻注意着“主”的安全。
毫无疑问,这是整座白虹窟的盛大庆典,人群在沸腾中对着同一个方向朝拜,渴望得到主的祝福。
“严队,得让他再往右一点,现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啊。”
“先等等。”严寻昼挤出气声说道。
侍者上前用特殊的语言替尤柘宣读着什么,又有一名侍者来贵宾席找到严寻昼:“先生,您的妻子为何没有到场?”
严寻昼目光冷冷盯着对方:“你无权过问。”
侍者不卑不亢:“主有权知道城内发生的一切,我只是代主询问。何况近来城里并不安全,主担心您远道而来,安全却受到威胁。”
严寻昼不为所动。
尤柘似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视线停留片刻,朝这边走来。
子弹穿过原本留给阳光的缝隙,撕裂空气飞旋而来。
一击即中。
尤柘身形一晃,直直倒下。
这是结束了吗?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严寻昼身影迅捷,几个翻身跨越人群飞过阶梯,同时余光观察着周遭一切。有一瞬间整个中央广场静的仿佛落针可闻,随后人群骚动,对主的倒下惴惴不安。侍者们却丝毫不见慌乱,按部就班上前查看尤柘的情况。
生命。
电光火石间,严寻昼串联起了一切。在冲向穴口的霎那,他回头一望,看向方才倒下的人。
原来尤柘引蛇出洞,放任他们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现在。
那原本躺倒的躯体渐渐诡异扭曲,安静几秒,挣扎着从高台重新站起来。
我们惟有献出生命。
惊雷乍响,先前沉寂的人群爆发出惊呼,无数手高举过头顶,在空气中疯狂抓握,像是一场暴雨前的狂欢。
才能得到生命。
主授新生,主即永恒。
穴口外的风将凉汽吹卷进广场,雨滴拍打在严寻昼的额头。有无数侍者从后方冲上来,仿佛早就盯上他的一举一动,只等此刻收网。
李苏木完成击杀后甩开人赶来还需要时间,此刻他赤手空拳难敌枪林弹雨,严寻昼脚步一顿,如果出了这里,这群人的子弹就会无所顾忌。他留在广场,侍者就会因为顾及信徒而不敢轻易开枪。毕竟尤柘这一出大戏就是为了获得信仰,不可能让它在短时间内崩塌。
但要是信徒们真的听进去,想要献出生命呢?
走或不走。
赌尤柘费尽心思要这些人的命还有他用。严寻昼压眉回身,扯下身上白纱外袍朝扑来的侍者扔去,微侧躲过左边的攻击,顺势一脚将人踹出几米,连带逼退后方来人。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箭步冲入人群时,暴雨中传来一道高喝。
“接着——”
瞳孔在听见这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时骤缩,数十年的默契让严寻昼瞬间回头一跃抓住飞旋在空中的手枪。
落地霎那来人已经先他一步扣动扳机,正准备再次靠近严寻昼的侍者应声倒地。
他趁此间隙迅速再次瞄准高台上的尤柘,零点一秒后偏向左边那个曾来找过他询问“妻子”的侍者,连发三枪。
油门轰隆声由远及近,严寻昼确认目标倒下后毫不恋战,转身冲钱无绣道:“走!”
钱无绣不知何时将头发高高束起,刘海被雨水打湿沾在额角,听到命令甩了甩水珠迅速跟上。
李苏木终于飙车赶来,严寻昼两步跳入车门大开的后座,单臂把钱无绣拽上来,摔上车门。
无数子弹打在钢铁外壳上,李苏木猛踩油门把人甩在身后,几个拐弯到了一条野路上,冲出卡子,绕上盘山公路。
“叮——恭喜联盟998号成员完成任务,请尽快跟随队长返回联盟总署归档。”
机械女音响起,严寻昼却没什么心情地摘了通讯。
没有人会死而复生,台上戴面具的“主”究竟是怎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复活的暂且不知,但在第一枪中后任务提示没响,严寻昼就知道了那绝对不是尤柘本人。
所幸最后一刻赌对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更想知道钱无绣这短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枪是哪里来的?按赵晃所说根本不会给他枪。
人又是怎么过来的?不是会被带走撤离吗。
“你……”
“队长呢?”
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是赵晃。
严寻昼唇线绷直,蹙眉紧盯着钱无绣:“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队长行踪?”李苏木终于发现了点不同寻常,“严队你不是说……你们看前面是不是有辆车!”
李苏木突然增大的音量让两人目光转向车外。
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弯过后前方路况映入眼帘,一辆黑色越野正在疾驰,仔细看会发现摇摇晃晃方向有些不稳。
钱无绣猛得坐直,双手扒紧窗框去看。
三秒后,主驾驶位的车门居然在行驶中荡开,一个人的上半身随之空悬在车外。
那人身穿信徒袍,扳着车门的右臂鲜红一片。
“糟了!”李苏木咬牙,车速已经提到了极限,飞驰在才开始被暴雨沾湿的路面不住打滑,在控制之下两车的距离逐渐缩短。
越野上的人对着掉出车厢的赵晃连开几枪,赵晃好像终于坚持不住,整个人在雨中倒下车,顺着惯性一直往路崖边滚去,血液在水中晕开,仿佛一朵朵初绽的艳丽花。
李苏木风驰电掣,钱无绣早早打开车门探出手。
快了,马上。
在手指要扯住那袍角的一瞬间——
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惊起一片黑雀。
就差一点。
钱无绣重重的喘息着,指尖不住颤抖。
赵晃,他们的队长,死了。
*
钱无绣踏出总署大楼,把手中的档案交给陈旧:“你先回去。”
嗓音像掺了沙。
陈旧沉默片刻:“那你呢?”
钱无绣没有回答,转身迈出这座钢铁巨兽的阴影。
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他。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剧情没想到会写这么多……下一章真的可以走感情线了[猫头]应该有一整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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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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