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孜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微红的眼尾附近全是疲惫,他一语未发地低垂着视线。
朱可瑛与他对峙:“那日是本王去你家寻你,勒勒不过是随行,跟在本王的身后。”
阿弥孜抬起眼睛,语气有些微颤:“殿下心中既然已经有衡量的一把杆秤,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让朱可瑛更加恼火的不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态度。
哪怕他此刻愤怒,质问,朱可瑛都能在这样汹涌的情愫中感知到他真实的内心,可偏偏面对她时,阿弥孜总是异常冷静,明明方才他和吉尔格勒争吵,那么激烈,他甚至还出手打人了,可是在她面前,他的疏离让朱可瑛心寒。
就好像她无论怎么做,都牵动不了他的情绪,她对他无关紧要。
身边女使最会察言观色,当下大骂他“大胆贱民”,巴掌随即抽上去。
阿弥孜偏过头受着,脸颊上浮现疼痛,他很快低眉顺眼地行礼道:“殿下,我刚刚失去至亲,心里不好受,如果我的言行举止冒犯到了殿下,我向殿下道歉。”
朱可瑛捏拳,强压胸口的怒气。
眼下这个局面,别说是把阿弥孜带回内陆了,光是让他像从前那样心平气和地与她谈心,都做不到。
段乞宁她们催得越急,朱可瑛就越是焦虑。京州那边,一贯奉行“女娘在外,面子大过天”的道理。她害怕回去后被昔日的小姐妹们看不起,怎么连一个男人都拿不下。
吉尔格勒上前劝阻:“殿下,算了吧……就是殿下要的羊奶不小心撒了,我再去给殿下挤。”
这时,收到消息的朵岚娜族长也匆匆赶来,围观了一下场面,立马行礼道:“殿下,此事是我处理不当,让部落间生了争执,还望殿下恕罪。阿弥孜所求不过是希望他的阿耶能够尽快下葬,方才我已和部落的巫师商定好,葬礼很快便能举行。愿殿下不要因为部落儿郎们之间的冲突烦心。”
本来这事朵岚娜族长不来还好,她一出现,无异于火上浇油,尤其是在朱可瑛看到阿弥孜望向族长时微微错愕和感激的目光后。
“怎么?有族长撑腰之后,神气了不少啊?”朱可瑛阴阳怪气地道,“你的女人来给你当顶梁柱了?”
阿弥孜和朵岚娜同时眼皮一跳,后者反应过来,弯腰道:“殿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身为族长,照顾每一个族人是我应尽的职责。我与阿弥孜并无私情,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把部落间的矛盾一一处理妥当。葬礼我会动员大伙帮阿弥孜一家打理,”族长顿了顿,看了眼吉尔格勒,“同样,对于阿弥孜出手伤人一事,部族也会给予惩罚。”
说完她面向阿弥孜:“伤害族人毕竟是你不对,下个月末你们家需要多上缴猎物充公。”
阿弥孜低着头,双手握成拳头,自然下垂放在大腿两侧,“我知道了,族长大人。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阿弥孜不想让朵岚娜为难,没想到这声歉意惹毛了朱可瑛,裕王殿下继续怪里怪气地道:“明明挨打的是本王的男人,你给族长道什么歉?你怎么不和本王的勒勒道歉呢?”
阿弥孜被嘲得面色通红,胸口有些许起伏,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缘由,他的语气也沾上了些和朱可瑛差不多的怪味:“殿下现在是在为自己的男人撑腰吗?”
“还不显然吗?欺负勒勒在部落中没有靠山,此刻本王就是他的后台,你还不给勒勒道歉!”
吉尔格勒扯着她的衣袖还想劝阻,被朱可瑛一把甩开:“阿弥孜,道歉!别以为你曾经侍候过本王,现在就可以对新的部落之子大呼小叫!”
阿弥孜的胸口起伏更为剧烈了,眼眸深深地凝望她。
朵岚娜族长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只得回头和阿弥孜轻声低语。
叽里咕噜的雪原方言,朱可瑛听不懂,朵岚娜道完,阿弥孜便弯下了腰,对吉尔格勒说对不起。
正是因为朱可瑛听不懂,所以她才会更为气愤,在她眼中,就好像是朵岚娜让他道歉,他就道歉一样。
他竟然这么听族长的话!
“朵岚娜族长,阿弥孜他本来就擅长狩猎,还饲养着一头雪狼辅助他捕猎呢,这区区多上缴的猎物,对他而言怎么能算处罚呢?”朱可瑛冷冷地道。
朵岚娜听出她的意思,眉头紧紧蹙起,迫于裕王殿下的权威,女人不得不道:“那依殿下所言,殿下想要如何处罚阿弥孜?”
朱可瑛捂着嘴:“族长,这可是你的男人,本王发话处罚的话,族长大人不会对本王怀恨在心吧?”
朵岚娜面色凝重:“殿下,我与阿弥孜确无私情,并非是殿下想象的那种关系。殿下是大延王朝尊贵的郡王,普天之下莫非凰土,雪原是大延的疆域,裕王殿下自然有权过问部族的大小事宜。”
朱可瑛得意扬扬地看向阿弥孜,心道:“你看,她根本就不承认你是她的男人,你还在一厢情愿着什么?”
阿弥孜读懂了她的眼神,垂于大腿两侧的双手攥得更紧,指骨附近都透着白。
朱可瑛哎呀哎呀啧啧两声,若有所思:“本王看上次的十个板子还没有让他长点教训啊……”
朵岚娜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不少,一只膝盖已经跪了下来:“殿下,阿弥孜身后的伤还没完全好透,再挨板子会死人的……求殿下宽恕。”
面前的族长矮了下来,阿弥孜也跟着松动膝盖,跪在雪地里,冷峻的面容低垂。
好一个妇唱夫随啊……朱可瑛走上前:“族长你给他求情做什么?你心疼了吗?阿弥孜他看上去好像并不畏惧呀,本王看他精气神好得很,再来十个板子也一定吃得下吧?”
“殿下……”朵岚娜族长一脸慌乱。
朱可瑛抄起阿弥孜的下巴,对上他初露锋芒的眼眸,满脸的倔强刺伤了她,让她心口发凉。
他总是这样,像一只难以驯化的狼,所以不跟她回内陆。
朱可瑛拍了拍他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伤的是后臀,膝盖还是好的吧?阿弥孜你就跪在这里吧,什么时候雪停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本王给你的处罚。”
朵岚娜族长脸色顿变,朱可瑛的眼神早已如风一样扫射过来:“谁都不准给他求情,也不准给他照料,否则就是与本王作对!”
围观的牧民七嘴八舌的,在朱可瑛摆架发话时纷纷散开,阿弥孜低沉的话语带着一丝喑哑,在她迈步离开时响起:“……谢殿下处罚。”
很快,阿弥孜的肩头和发间堆满了雪,男人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缩发抖。与此同时,朱可瑛和吉尔格勒回到毡包,烘烤着温暖的火炉,裕王殿下还给这个受伤的少年请了御医。
吉尔格勒受宠若惊,太医仔细为他诊疗了一下,他被小厮们带下去清洗,再回来时他提着煮好的羊奶,有意无意地道:“殿下,外面的雪好像停了,我们要去狩猎吗?”
朱可瑛咯噔一下,看向门外,果然不再飘雪,她似乎放宽心不少,但兴致不算高昂,随手塞了颗德芙在嘴里,道:“不去。”
吉尔格勒问殿下在吃什么,朱可瑛懒散地说:“巧克力。”
少年表现出些许好奇,朱可瑛懒得和他说太多,一句“陛下赏赐的御用零嘴”给他打发了。
吉尔格勒惯会察言观色,这就行礼告退,说是明日再来侍奉殿下。
“嗯。”朱可瑛轻轻一应。
待他走后,朱可瑛把金山银山唤进来,又安排他们去打探消息。方才阿弥孜和吉尔格勒吵架用的是雪原方言,她根本就听不懂,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她越琢磨越心痒。
不久后金山银山回来,带回来个美味大瓜:
原来,阿弥孜一家和吉尔格勒一家有矛盾,那还是上一辈的渊源。
早些年间,部落的规模并没有现在这般大。吉尔格勒的生父在部落中算是小资阶级家的男儿,吃穿不愁,小有姿色。有一年,雪原部落来了位移居的内陆女人,这个内陆女人年轻貌美、聪明伶俐又眼界开阔,吉尔格勒的生父很快对其倾慕,动用家族各种资源对这个内陆女人展开热烈追求。
内陆女人在部落无根无基,为了尽快稳定下来,再加之吉尔格勒的生父长得不错,便接受了他的追求。
部落的男人不像内陆男人那般含蓄,反而热情奔放,这个内陆女人很快和吉尔格勒的生父坠入爱河,步入婚姻,孕育了吉尔格勒。
到这里,母父一辈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和谐,这个内陆女人依靠吉尔格勒生父一家在部落的势力很快站稳脚跟,日头正猛。
大概是吉尔格勒四五岁那年,部落强盛,打了胜仗,吞并了临近的一些小部落,扩大了版图,也有了更多的新鲜血液加入进来。南迪的生父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部落族长动员部落原住民为新来的族人建造家园,吉尔格勒的生母就在其中。在帮忙的途中,吉尔格勒的生母和南迪的生父有过照面,南迪生父年轻时俊朗非凡,吉尔格勒的生母很快对其产生了好感。
她毕竟是从内陆来的女人,从小接受的是“一妻多夫”的婚姻样式,这些年被部落“一妻一夫”的传统压抑得厉害,如今终于找到宣泄的口子。
她隐瞒自己已娶夫的事实,很快和南迪的生父眉来眼去。
野史野史[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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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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