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快过去,一个季节就这样结束了,傅叙棠在一场微凉的晨意中醒来,她推开房门,看见院子里的落叶随风打转。
她靠着门伸了个懒腰,不由得恍惚。
这时那只属于入江洸真的橘猫,又一次踩着慵懒的步子凑近。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它厚实的背,语气里带着柔软的调侃:“好久不见呀,你还是这样圆滚滚的。”
说着她转身进屋,取出一只罐头——那是上次去菜市场,路过宠物店时买下的。
傅叙棠蹲下身看着橘猫吃得正香,不知什么时候入江洸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声音清澈:“不能再喂拉面了,它该减肥了。”
那声音落进耳里,傅叙棠的心轻轻一颤,脸颊又慢慢红了。自从那次烟花大会之后,她好像就丢失了某种直面他的勇气。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轻声问:“入江先生刚才叫它……拉面?”
“嗯,它是我在一家拉面馆后巷遇到的。”
傅叙棠微微一笑,又伸手摸摸正吃着罐头的橘猫:“原来是这样。”
入江洸真突然开口:“傅小姐,要一起喝茶吗?”
傅叙棠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会主动邀请她。一丝受宠若惊的心绪掠过心头,她不自觉地有些结巴:“好、好啊。”
茶香袅袅,在入江洸真的屋里漫开。两人对坐饮茶,窗外天光斜照,落在他们之间的榻榻米上。
明明不是第一次独处,但傅叙棠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尴尬,像薄雾般弥漫在空气里,让她忍不住想找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酒馆,徐望曾不经意提起——入江洸真是位作家的事情。
“听说……入江先生是作家?”她轻声问道。
入江洸真点点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只是随便写写。”
“那……您喜欢写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沉默片刻,茶烟氤氲中,眼神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喜欢写一个……不太好的故事。”
傅叙棠望着他低垂的眉眼,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追问:“那是怎样的故事呢?”
“一个女孩,”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为了救一个男孩,最后被人害死的故事。”
傅叙棠注意到,他说这话时,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却暗沉如夜深的海,漾开一片无声的忧伤。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声陌生女人的呼唤,傅叙棠与入江洸真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出去。
门口站着一位染着粉头发的女孩,她目光直直地落在入江洸真脸上,微微一笑,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么久没见,你还活着呢?”
那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开玩笑,但傅叙棠的心却微微一沉。她不自觉地看向入江洸真,而他神色淡然,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问候方式。
他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地回应:“托你的福,还活着。”
女孩动作自然地挽上入江洸真的胳膊,一向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他这一次却没有甩开。
傅叙棠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她逃也似地跑回屋里。然后忍不住趴在门上听着隔壁的声音,但隔得太远她什么都听不见。
傅叙棠叹了口气躺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身体摆出一个大字。此刻粉发女孩的一颦一笑渐渐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忍不住想,这个女孩是谁?她和入江洸真又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恋人?
“看他们那么亲密,应该是恋人吧!”傅叙棠一个人喃喃。
“入江!叙棠!”
这时外面传来徐望的声音,傅叙棠一骨碌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打开门就看见他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你这臭丫头怎么又来了?”(日语)
粉发女孩微微一笑:“徐望,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讨厌。”(日语)
徐望假笑一下:“彼此彼此。”(日语)
入江洸真依旧安静地站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们拌嘴,此刻傅叙棠才感觉自己是个外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产生了错觉。
傅叙棠慢慢地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屋内,她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安静地听着他们熟络地聊着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一直到晚上,傅叙棠才从门缝里看见徐望一个人离开。粉发女孩好像在入江洸真的家里住下了,傅叙棠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该怎么去形容呢?就像是小时候被其他小朋友从手中抢走那颗属于自己的糖果后,心中那种不甘和难过的感觉。
这天晚上她又失眠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失眠了。
傅叙棠披上毯子走到院子里,今晚的月亮依旧又圆又亮和她刚来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她走到那棵看起来好像没怎么长大的海棠树前,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前还能不能看见海棠花开,估计是看不到了。
她又转身看了看小院,总觉得还有些空荡。这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福利院里的秋千,小时候她最爱坐在上面发呆了。
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坐在秋千上看月亮,每次被小朋友欺负后她就会坐在秋千上晃啊晃,不知不觉就把那些烦恼全都晃出大脑。
傅叙棠双手一拍,决定天亮以后就在院子里也放上一个秋千。这样下次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可以坐在秋千上面看月亮了。
做完这个决定后她准备回房间睡觉,一转身却看见入江洸真一身灰色睡衣穿了件白色外套正站在不远处。
他好像是在看月亮,也许是在看自己,总之傅叙棠好像一直都看不清他的目光会落在哪里。
傅叙棠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后就低头跑回房间里,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聆听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傅叙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她只知道看见入江洸真自己就会下意识地想要逃跑。跑到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回过头再偷偷看着他,大胆地、放肆地看着他。
粉发女孩在入江洸真的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傅叙棠有时出门会看见女孩在院子里逗猫、有时会看见她弯腰在给花除草施肥。
有时女孩会热情地给她打招呼,但傅叙棠只是礼貌地笑笑然后逃也似地离开。
便利店里傅叙棠正望着马路上车水马龙,莫关关拿了两瓶温热的牛奶走过来。
“听说白川理音又来了?”
“什么?”傅叙棠有些没听清。
莫关关又说了一遍:“白川理音,那个喜欢染一头粉色的女孩。”
啊,原来她叫白川理音。
傅叙棠现在才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名如其人,长相好,名字也好听。
“她……和入江是恋人吗?”傅叙棠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莫关关皱眉摇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应该不是,我听徐望说这个白川理音每年秋季都会过来找入江洸真。”
“为什么?”
“徐望说,白川的姐姐小时候为了救入江死了。”
莫关关的话让傅叙棠的心里一惊,她想起入江洸真和她说的那个故事。
一个女孩为了救一个男孩然后被人害死,那个听起来不太好的故事。
原来故事里的那个男孩就是入江洸真,傅叙棠知道这个故事后心情变得很复杂。
她突然还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入江洸真的事情,但莫关关却说她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走出便利店后傅叙棠就直奔徐望的酒馆,下午一点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徐望看见傅叙棠时表情里带着些惊讶:“稀客啊!叙棠,你怎么有空过来?”
“徐老板,想和你聊聊天,行吗?”
“当然可以了,求之不得。”
傅叙棠坐在吧台边的椅子上,徐望给她调了一杯度数很低的特调酒。
酒的颜色是淡蓝色的,高脚杯里小小的一汪却像海洋一样神秘,迷人。
傅叙棠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着朝徐望竖大拇指:“真的很好喝。”
徐望笑笑低头擦着玻璃杯缓缓开口:“入江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还去纹身了。”
“纹身?”
“对,在手腕上纹了一条直线。问他什么意思,也不说。”
一条线?傅叙棠想起来了,好像是自己给他画的那条生命线。他为什么要去纹呢?不会是真的信了自己的鬼话吧?
想到这里,傅叙棠忍不住笑了。
“叙棠?你笑什么呢?”
徐望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连忙摆摆手说没什么。
其实她在笑入江洸真的可爱,一股傻傻的什么都信的可爱劲儿。
“对了,徐老板,你知道住在入江先生家的那个女孩是谁吗?”
徐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目光闪躲:“她……是一个朋友的妹妹。”
傅叙棠见徐望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喝完那杯特调酒然后付钱离开。
走出酒馆的傅叙棠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她踢着小石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时路灯下一个佝偻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走近一看那是一个卖青椒的老婆婆。
可傅叙棠最讨厌吃的就是青椒,她想着快步走过去,但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回到那个孤独的摊位前。
走近时傅叙棠才发现老婆婆竟然少了一只手臂,但老婆婆依旧热情地问她是否要买青椒,还热情介绍着自己家的青椒很新鲜一点都不辣。
看着老婆婆苦涩的笑容,傅叙棠感觉鼻头一酸。她常常痛恨自己没有帮助他人的能力,却有能共情他人苦难和不易的心脏。
最后傅叙棠买下老婆婆的所有青椒,看着她背着空篓子心满意足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傅叙棠看着手里用生活费买下的青椒,苦涩地笑了。这下好了,接下来一个星期要喝西北风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
傅叙棠刚准备踏进小院就看见白川理音趴在入江洸真的怀里痛哭流涕,她停下脚步站在门口躲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觉得此刻走进去不太合适。
没一会儿门口就停来一辆车,入江洸真和白川理音也走了出来。
白川理音看着入江洸真哭着说:“下个秋天,我们还能见面吗?”(日语)
入江洸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傅叙棠紧紧攥住手里的塑料袋,看着白川理音坐进车里。车开出几米远后又停了下来,她伸出头大喊:“入江洸真,我讨厌你!入江洸真,我爱你!”
说完后,车子就消失在黑夜中。
傅叙棠歪头想看入江洸真此刻的表情,结果差点被他发现,就在她转身要跑时,刚抬脚却被他抓个正着。
“傅小姐。”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傅叙棠大脑一懵笑着开口:“入江先生,喜欢吃青椒吗?”
入江洸真依旧表情淡淡地没有说话,朝她走过去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青椒转身往屋里走。
傅叙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傅小姐,一起吃晚饭吧?”
“好。”
她回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但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打了打自己这张嘴,然后蹦蹦跶跶地跟了上去。
“青椒炒肉丝,尝尝我新学的中餐。”
入江洸真端来一大盘青椒炒肉和两碗味噌汤,傅叙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别人亲手做的饭菜。
小时候是吃福利院的食堂,上学后是吃学校的食堂,她以前想着以后上班大概率也是要吃单位的食堂。
但以前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十九岁这年,阴差阳错到日本做交换生会吃到入江洸真做的饭菜。
“谢谢,我开动了。”(日语)
傅叙棠学着日式的双手合一,然后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味道很好。
“很好吃……入江先生怎么想着学做中餐了?”
入江洸真停下手中的筷子轻声:“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换换口味。”
“嗯。”
傅叙棠把味增汤里的青椒都挑了出来,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喝下去。
“既然不喜欢青椒,为什么还要买?”入江洸真将盘子里的青椒全都夹到自己的碗里。
“因为……有人需要卖光它,然后才能早点回家。”
吃完晚饭后傅叙棠把青椒留在入江洸真的厨房里,作为交换她带走了他亲手做的一盒鲫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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