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一艘画舫停泊，掌舵的脸上喜笑颜开，约么这趟雇主没少打赏。大概为此，男人殷勤备至，撩开帘子放下步桥，像侍奉佛爷一般，将一船的老老少少挨个扶了出来。
一开始，健硕的中年男人先下来，随后是一个灵活的孩子。孩子后头，颤颤巍巍的四个老人站成一排，眼看着七八十岁的年纪，脸上却红光焕发，笑得就如同年轻时娶媳妇一样。
“啧，四位爷爷还是这么爱这一套啊！”
河岸边，一高一矮两名男子抱着怀看着。高个儿男子容貌俊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吊眼梢，虽然纤瘦高挑，身形却透露着宛如春风抚柳般的摇曳雅致。看着那被男人包下来的画舫中央几名五十多岁的“秦淮八艳”直咋舌，感慨虽年事已高却龙马精神，虎老雄心在。矮一些的男人长的端正黝黑，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显得健硕利落，一双眼睛跟俩琉璃珠似的亮，脸上不做任何表情，只是负手看着，他丝毫不懂这些。
“这就是人么……”
瓮声瓮气的矮个儿男人仿佛在思考，一旁歪着头的高个儿水蛇腰男子一脸淫邪的笑了。
“莫不是老弟你羡慕？不过许配给你的话……我估计得挑挑，找一个跟你相配的才比较好。”
矮个儿男人回过头看他，一脸不解，“什么叫相配？按理说是个女的不就行了么。”
“女的？非也非也，老弟，配你这个头铁的，要么锅盖，要么炒菜铲子，再不济水瓢水舀水桶，实在不行咱找两块搭灶的砖也不错对吧？啊哈哈哈……”
水蛇腰笑得前仰后合，掐得细高的嗓音有些刺耳，矮个子没反驳一句，只是憋不住气将两指并拢，毫不客气地朝一旁杵了过去。
“啊——”
才下船的几人往这边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分手在即，第一个跳下船的名为张小乙的男人喊了两人一句，“叫人蛇！你俩过来！”
还没在痛苦中缓过来的男人紧紧捂着腰侧，一步一步挪到了几人面前，刚想声讨，张小乙却先一步将手拍到了他肩头。
“虽然这一路，你没少祸害我们。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跟四位爷爷一样，是我从北京带过来的。我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但你跟千眼儿要是没处儿去，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北京。”
被称之为炒勺的人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在等那个水蛇腰的叫人蛇安排。
“我与……千眼老弟已经决定好去处了，就多谢张兄的好意。若有一日途径北京，必当登门拜访。”
一开始总想着弄死张小乙，如今此人得了仙家指点和庇护，他也跟着对人家尊重几分。
张小乙嘬了嘬牙花子，心里翻腾了两下，心说你都修炼五百年了我才三十多岁，也不知谁占谁便宜。但好在一路上从北京到南京遇到的妖精多了，心下也坦荡麻木了些，张小乙打着哈哈，与俩妖精挥别。
等大部队登上回北京的船，叫人蛇松了口气，转头拉了下千眼大王的衣服，示意他该去见一位重要的大人物——小龙王了。
实际上小龙王也是憋屈了好一阵，自己被囚时根本不想有重见天日这一天。要不是张小乙带着他那个荞麦枕头儿子路过，也不会破解了囚困他的阵法。毕竟谁没事儿好么央儿的从河中间扔枕头，还正巧砸他头上。现下，小龙王筹谋着他龙族的事儿，好不容易挤出这么点儿时间，等交代完这俩妖怪，也要离开此处了。
“拜……”见龙王仨字儿还没说出口，小龙王一抬手，俩人要弯的膝盖就瞬间直立了起来。
“时间紧迫，你先说你俩啥安排。”
叫人蛇毕恭毕敬拱手作揖，嘴里头那些啰嗦话也少了，“小的原身是紫金蛇，听闻在紫金山修炼可事半功倍，眼看这两年也该渡劫了，想在那紫金山上涨涨修为好顺利渡过天劫。”
小龙王眼盯着这不着调的小小蛇妖，思考了一下没正面回复他，而是看旁边更不起眼的家伙。这妖怪脸色铁青，修为也就二百年，没啥大本事，听闻现在成了这小蛇妖的兵器……
“你呢？你乐意当他趁手武器跟他一起去紫金山吗？”
“回禀大人，我……不愿意。我不想给他身边儿。”
千眼瘪着嘴，那脸色青里透黑，神色凝重。
“嘿？！你还不乐意了！离了我你干啥去？给人当漏勺啊？你那原身都多少个窟窿了你知道嘛！你当我不嫌弃你啊？”
叫人蛇当下火了，心说自己带着个破炒勺也没指望有多大作用，他怕无聊，爱叨叨了点儿，这一路走一路逛的没人听他废话他可得老闹心了。这铁勺毫无风趣可言，又不会说话，一根直肠子好像那个马勺杆儿似的，不知忍了他几回，他竟还不愿意跟自己一路。
“你烦人。”千眼一张嘴，将自己的心里话秃噜了出来，叫人蛇听完了恨不得抬腿踹他。
“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人嘛你！一个烂炒勺还敢说我烦人！”
“……”千眼的脸憋得更黑，黑得几乎发亮，俩人一个踹一个躲，在龙王面前丝毫不顾及形象，扰得小龙王直扶额。
“消停会儿消停会儿！你说吧，你不跟他一起走你是怎么打算的。”
要不是看在张小乙这事儿上俩妖怪都出了力，他根本不想管这俩二货。要本事没本事，也不是水族，对他一个河里的毫无作用。反而那张破嘴唠叨个不停，惹人心烦。
“我想跟在大人您后头！”说罢，千眼跪了下来，一头磕在地上。
他这两百多年的法术实在拿不上台面，变化笨拙，战斗不行，化为原型后虽有加持，却只能依赖他人进攻。千眼胸中虽无鸿鹄之志，却不甘愿守在一处靠吓唬普通人为生，到时候随随便便一个道士啥的就能给他收拾了，两百年当白玩儿还惹人笑话。
小龙王心说你一个铸铁炒勺，我拿下去丢龙宫厨房都没地儿用你，当武器也忒丢人了点……轻咳了两声，小龙王语重心长地劝慰。
“你这铁做的，下了水可容易生锈。我看你修为还没达到能防水火的地步，倒不如先跟着他修炼修炼。不然到时候在水底无人保你你指定是要化成一堆铁锈。”
这话虽有虚假成分，却真真切切吓唬到了千眼。他抬手摸着变化后自己那黑得发亮的脸，明明光滑如镜面，却始终忘不了自己真身是何等破败。
“你看看人家龙王说的多对！自己也不清楚几斤几两敢下水？若跟着我，虽不至于让你本事如何飞升，至少咱能下雨时躲个雨，哪儿坏了我花钱找铁匠给你补补，你说对不？跟着我好处多着呢！”
叫人蛇笑嘻嘻的脸俯下身来，千眼一转头露出满脸怨气。他多想说跟他一起连元神都遭受折磨，别说长进了，恨不得法力倒退。可小龙王拒绝了他，还极力推荐他在这碎嘴子身边。
“我知你现在不懂为何推荐你们同行，但我许你们来日。如有需要，受我召遣，到时候飞升指日可待。”小龙王颇为正式地道，“你这一辈子做蛇也不是个事儿，努努力，说不准将来就能成蟒成蚺，与其他妖怪不同，若有一日成了蛟，到时飞升与我同族也不无可能。”
叫人蛇听着一番设想，不禁幻想着那日自己头上生出角，身体生出四肢，他再不会是那山野间的一条没用的蛇妖，而是可触及呼风唤雨的种族的一个预备役。思及此，叫人蛇竟呼吸急促身体颤抖了起来。
“哦对，千眼儿，你的话，生来不全，找些好材料给你那些个窟窿补一补，也会与现在大不相同。你可知上古时期有一名器，曾经是古代神族的一个门环，后来机缘巧合被嵌上了灵石，成了天上某位大仙的法器。你虽是个破炒勺，但来日我就不好说了。”
不如叫人蛇那么没出息，千眼生性克制。他沉思了一阵，最后也只能点点头，表示乐意听从小龙王的安排。
见二妖怪安排妥帖，小龙王对叫人蛇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那纤长的龙爪从怀中一掏，两片金色的东西掉落叫人蛇手中。
“拿着。”
“这是……？！”叫人蛇沉浸在这泛着金光的宝物中激动得忘了说话，反而旁边的千眼问出了口。
“啥东西，扇贝壳？”
千眼曾经在大户人家的厨房长居，见过些好食材，这两片薄薄的好像扇贝壳的东西，虽然放光，他却想不出是什么。
“你傻了啊你！这……这可是龙鳞！”
叫人蛇高喊一声，两人惹的小龙王大笑出声。果然没见识和没见识凑一块儿笑料百出。
“行啦行啦！本王这算是送你们的护身符也算通行证。你们不像我，走到哪里本地的守护神能识得我们龙族，以后你俩带着它，只要不是去海里，都会畅通无阻。有人问起，告诉他们你是龙族的外派下属便可。不过如果犯了事，可别把我牵扯进去。”
这话听得两妖皆是一愣，随后一人捧着一块，跪下磕了个头。
临走时，小龙王意味深长地嘟囔了一句“等以后可一定报答我啊”便离开，抬眼时早已没了踪影。叫人蛇握着龙鳞，忍不住兴奋地来回跑了起来。他瘦，身体在那宽大的衣袍里兜风得厉害，毫无腰脊骨的扭曲样子若是人看见了，恐怕会觉得头皮发麻。
千眼自是喜悦的，却不肯表现出来。他的脸方方正正的，变化时照着当时在他眼里如美男子一般的伙夫的脸模仿，只不过自己黑得很，脸上即便有表情也掩藏了起来。
“这下本大爷可什么都不怕了！哎呀哎呀，这小龙王可真是天降的福星啊！”
对自己的奇遇啧啧称奇的叫人蛇一刻不停，收好了宝贝拽着自己的“趁手武器”赶忙往紫金山的方向出发。这紫金山虽然就在本地，但二人没钱没车没骡子，只能徒步。
这一走，就是四天。
而这四天，叫人蛇就跟嘴上着火了一样，除了睡觉喝水，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嗑上了邪门儿CP了，突然开始嗑一条蛇妖和一个成精的炒勺，我真想劝自己喝点中药调理调理。想想就想笑（捂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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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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