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死胡同像个张口的瓮,青苔沿墙疯长,潮腥的砖缝里渗出暗红色水痕,像陈年血迹。
乞丐阿九把比自己高的洛药药护在身后,瘦得骨节突出的手指死死攥成拳头,对面,七个大乞丐握着棍棒走近,棍棒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像催命的鼓。
阿九的背脊抵着墙,有些发抖,衣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脊梁上,他偏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合年纪的沉稳:
“傻子,那后面有个洞洞。一会儿我冲拦住他们,你就钻。不要回头,一直跑,听见没?”
药药懵懂地眨眼,因为害怕,她此时整个人都有些颤,但她伸出小手抓住阿九裂口的袖口,小声却执拗的问
“你呢?”
“我?”
阿九咧嘴,露出缺了角的虎牙,笑得像只炸毛的小兽,眼底却有着藏不住的心虚,只是洛药药看不出来。
“他们想要的是你,对我没兴趣。我跑得快,没事。”
张癞子的声音阴恻恻地横插进来,下一秒,乞丐们缓缓让开道路,一道身影自乞丐中间走近,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满满的杀意。
“商量好谁先死了吗?”
阿九深吸一口气,忽然高举手里的木棍,朝离他最近的一个乞丐砸去。木棍砸在肩胛,发出闷响,那人痛呼倒退。
“跑!”
阿九嘶吼。
药药被那一声吼惊得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冲向破箩筐,动作迅速的钻进洞里。
狗洞黑黝黝的,像一张饥饿的嘴,她趴下身子,膝盖磨在粗粝的石板上,血丝立刻渗出来。可她顾不上疼,拱着背,像只笨拙的小刺猬,一点一点挤了出去。
身后传来棍棒破风声,像冰雹砸在肉上。
“小兔崽子,活腻了!”
“按住他!”
药药在泥泞的巷子里狂奔,耳边却传来阿九的闷哼,棍棒落在骨头的脆响,还有张癞子恶毒的咒骂。
“把那傻子抓回来!老子要剥了她的皮!”
药药跑得更快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被火烤,脚下踉跄栽进一处废弃的染坊。
染坊里,褪色的布条在风里飘荡,像无数条招魂的幡。
药药缩在一口空染缸后,抱着膝盖,浑身发抖,有果子从包袱里滚落,滚到污水里,沾满泥,然后被她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却没胃口吃。
天一点点暗下来。
乌云压得更低了,像一口倒扣的锅。远处传来打更声,一声比一声远,像催命的更鼓,药药把脸埋进膝盖。
“爷爷……”
回应她的只有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夜色浓稠时,一道银灰色的影子悄然滑入染坊,是老狼,此时它身上的伤更重了,后腿的痂又裂开,血珠顺着毛发滴落,但它却顾不上管,只见它鼻尖抽动,很快锁定缩成小小一团的药药。
“呜……”你没事吧?
它低低地唤,声音沙哑,却带着安抚的意味。
药药抬头,眼睛红肿,却在看见老狼的一瞬亮了起来。
“大狗狗!”
她扑过去,抱住狼脖子,滚烫的眼泪蹭了老狼一脖子,却没被推开,老狼任她抱着,粗糙的舌头轻轻舔过她脏兮兮的脸,带着无声的安抚。
可当药药迷茫的问出那句——
“阿九呢?”
老狼的耳朵塌了下去,它伏低身子没说话,只是示意药药爬到自己背上。
夜风卷着血腥气,像无形的鞭子抽在人脸上。
死胡同里,月光照不进的角落,阿九蜷缩在污泥里,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血,从他额头、嘴角、指缝、脚踝……每一处能流血的地方淌出来,汇成小小一滩,映着月光,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他的手指还在微微动,抠进砖缝,留下五道血痕。
忽然,一阵急促的狼爪声由远及近。
老狼驮着药药,冲进胡同里,它刚停下,药药就从狼背上滚下来,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却感觉不到疼,她迅速爬到阿九身边,小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越擦越红。
“阿九……”
听见她的声音,阿九的眼皮动了动,勉强睁开一条缝。
月光下,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努力扯出一个笑,声音轻得像风里的蛛丝:
“傻……傻子……跑……别……哭……”
药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砸在阿九脸上,混着血,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呜~”他要死了。
旁边老狼瘸着腿凑过来,闻了闻阿九身上的味道说着,但洛药药却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可是看着浑身是血的阿九,她就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不要他死!
“不要死!”
软糯的声音划破夜空,随着洛药药眼中一滴泪滑落的瞬间,她额间突然亮起了一道神纹,琥珀色的瞳仁深处,苍青色的光一闪而逝。
空气里,有看不见的风旋起,温柔地托起阿九破碎的呼吸。
银刃瞪大了狼眼,幽绿的眸子里映出不可思议的一幕——
阿九胸口那道几乎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了血,翻卷的皮肉缓缓合拢,像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药药的目光落在阿九身上,却没看见她掌心的灰线微微亮了一瞬。
阿九的睫毛颤了颤,再次睁开眼,月光落进他瞳孔,映出洛药药哭花的小脸,他以为自己死了,可胸口那阵暖洋洋的疼告诉他——
他还活着。
“傻子……”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却带着笑意,“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药药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没哭,是眼睛不听话……”
阿九想抬手给她擦泪,可一动,浑身疼得像被马车碾过,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醒了,可骨头断了好几根,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别……别碰……疼……”
药药慌了,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看向老狼,见它呜了一声,表明没有任何办法,洛药药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病了要看大夫。
“阿九,带你去看大夫。”
阿九苦笑,干裂的嘴角渗出血丝:
“傻子……我们没钱……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药药愣住了,她低头,在自己怀里摸出最后两颗果子,已经被压扁了,汁水染湿了衣襟。
“钱是什么?药药只有果子可以吗?”
她语气软糯,却认真得让人心疼,阿九听着有些想笑,可一笑就咳,咳出的血沫溅在洛药药手背上,烫得她直哆嗦,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哆嗦什么。
“傻子……听话……好好活着……”
药药拼命摇头,心口堵塞的感觉更重了。
“嗷呜~”先带他找个地方休息吧。
老狼走过来,用鼻尖轻轻拱了拱药药的肩,又低头舔了舔阿九的手背。
夜深,雨落下来,一滴一滴将二人一狼淋湿,黑暗中,老狼一瘸一拐的背着昏迷过去的阿九,尾巴却小心翼翼的护在洛药药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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