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月十八日，江市中学。
由于此次调查方向敏感，除马朗和张检言外，女警秦寻也一同前来。
秦寻提出：“询问赵皎皎只是为了印证李树山‘买刀’的供词，但我认为不应这么快直接接触这名女生。目前警方怀疑周褐有性侵嫌疑，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都可能是受害者。如果她真是受害者，直接询问可能造成二次伤害。我建议先从保安、后勤人员，或是学校心理咨询室入手。即使必须调查女学生，也应优先考虑已毕业的学生。”
“的确，相比在校师生，已毕业学生的心理压力确实更小，更容易沟通，就按老秦说的这几个方向去查，”马朗赞同秦寻的意见，“我们这次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张检言和秦寻均无异议。
马朗负责调查学校心理咨询室。
江市中学的心理辅导室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马朗敲门进入时，心理老师柳沁正对着电脑屏幕。她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眼镜。
“是马警官？请坐。”她说道，“教务处说您想了解教职工的心理状况。”
“例行了解，希望没有耽误您下班。”马朗拿出笔记本，但并不立刻记录，语气平常，“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个大环境。比如，教职工的压力来源除了学业成绩，还有没有其他方面？比如……人际关系的处理？师生之间的互动，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学生向您反映过，和某位老师相处感到……有压力？”
柳沁的笑容淡了些，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例行了解”的范畴。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师生关系总体是健康的。个别学生害怕老师，也多是因为课业。我们接到的咨询主要围绕学生自身的焦虑和人际困扰。”
“我指的是更敏感的问题。”马朗说，“是否有女学生提到过某位男老师过度的关心，或是让她们感到不适的接触？”
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柳沁向后靠向椅背，这个细微的动作拉远了距离。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审慎而锐利。
“马警官，请原谅我的直接。您这些问题涉及学生最核心的**，我的职业道德要求我保密。您今天来，真的只是为了了解教职工心理吗？”
马朗知道，普通的借口已经无法打开局面。他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不是。我为刚才的隐瞒道歉。我们在调查周褐老师的谋杀案。”
“谋杀”二字激起无声却剧烈的震动。
柳沁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周褐的死讯早已传遍学校，但由警察亲口说出“谋杀”二字，分量依然沉重。
柳沁敏锐猜测到什么：“谋杀？跟学校的学生有关系？”
马朗没说是与否，只说，“我们目前还在查。”
而后又道，“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死可能与生前某些极其不当的行为有关，可能伤害过学生。您守护**是为了保护她们，但查明真相同样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给可能存在的受害者一个交代。”
长时间的沉默中，只有头顶风扇发出细微声响。柳沁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解脱。
“其实您不说我也猜到了，你们此行是为了周老师的命案……但我没想过，竟然……周老师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柳沁表情很复杂。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目前只是在调查阶段，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这……唉，我的确想保护学生**，奈何牵扯到周老师的命案……算了，您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不会有所隐瞒。”
“是否有女孩因为与老师，特别是周老师有关的困扰来找过您？”
“没有直接说，倒是有因为师生矛盾无法调解来找过我的，但这种例子很少，一年也就一两个。”
“她们心理状况怎么样？有没有抑郁症或者休学等的严重情况？”
“直接说明师生矛盾的，都是普通的师生摩擦……基本上都是学业教学、教师偏心等之类的小问题，学生也很少有抑郁倾向，或者说——基本为零。”
“你这里有没有更多极端心理问题的学生来咨询过？类似抑郁症啊，或者成绩严重下降，更严重的话，自残之类。”
柳沁说，“近两三年，被诊断抑郁症的女生多了五六个，程度都不轻。但并非是师生矛盾，所有人都只说是因为学业压力大。”
“您相信这个说法吗？”
“不信。”柳沁摇头，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她们的痛苦模式很相似，且带有强烈的自我厌恶，不像普通的学业焦虑。要说有学业压力的可能，但是我更倾向于，她们的崩溃来源是多元化的。”
“有没有你比较印象深刻的学生？或者是跟周老师有关的学生？”
“印象深刻的学生……”柳沁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点头，“这倒是有，在大约两年前，有个高三的女生，成绩非常优秀，但临近高考的时候，状态非常差，总来找我。”
“为什么对她印象深刻？”
“因为她突然自杀了，学校很少有人自杀，再加上她自杀之前来一周内找过我两次，状态极差。所以我有印象。”
“她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学习太累，然后总哭。”柳沁眼底蒙上一层低落，“知道她当时自杀时，我怀疑过我是不是没用？她来找我这么多次，我却没能帮上她。”
“你已经尽量做到你能做的了，”马朗叹了一口气，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跳楼……”柳沁默了几秒钟，“从女生宿舍楼十八楼一跃而下。”
马朗也沉默片刻。
“她和周褐有关系吗？”
“这个记不清楚了，等我查一查记录。”柳沁打开电脑查资料，七八分钟后才抬起头来，“查到了，她是李清老师那届最得意的学生，物理竞赛拿过奖。”
“李清？”
“嗯，是一个女老师，不过李老师早就退休了，那是她带的最后一届。”
“这个自杀的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潘汀。”
马朗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两个重点人物的名字。
“学校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按意外事件处理。”柳沁的声音很平静，“当时是由学校相关负责人处理的。事情很快就被平息了。”
“潘汀的家人没有质疑吗？”
“她是单亲家庭，父亲是普通工人，听说报警过了，但警方说是意外坠楼。学校方面去慰问过，还提供了一笔抚慰金。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马朗抬起头，直视柳沁的眼睛。她没有回避，但也没有更多表情。
“最近还有类似情况的学生吗？”
“有，高二高三都有，但数量属于正常范围，每年都有几个不愿上学或者是压力太大的学生。”
“能罗列一个名单给我吗？”
“可以。”柳沁查电脑，在本子上写下名字，把最终名单递过来。
马朗匆匆扫了一眼名单，在上面看到了“赵皎皎”这个名字。
是巧合，还是说这个人是重要线索之一？
可马朗不急着去深入询问“赵皎皎”这个学生，所有其它线索和证人可以证明周褐存在性侵行为的猜想是对的，他不愿意去深挖现下心理已经出现问题的女学生。
他合上笔记本，“谢谢您的配合，柳老师。您提供的信息很有帮助。”
“希望能帮到调查。”柳沁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最初的职业化，“如果还需要什么，请随时联系我。”
马朗走出辅导室，走廊里很安静。他翻开笔记本，看着“潘汀”这个名字。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