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带着一股缠绵的阴冷,即使是在初夏。
雨水敲打着埃塞克斯府邸新换上的、带有东方韵味的琉璃窗檐,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房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了檀香、茶叶与某种清苦药草的香气。
凌清沅——或者,在正式的场合,应该称呼为埃塞克斯公爵,全名塞西莉亚·路易莎?凌·奥古斯塔斯·菲茨罗伊。
此时她正蜷在一张对于她身形而言过于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里,穿着一身霁青色的东方传统长裙,宽大的袖口绣着精致的银线云纹,让她看起来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略带异域风情的花苞。
尽管身份尊贵,但那犹带稚气的脸庞和略显纤细的身形,依然明确无误地显示着主人的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
她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账册,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热气袅袅的青瓷茶盏,这幅画面既庄重又有些许违和的可爱。
管家霍金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微微一躬:“公爵阁下,福尔摩斯先生带了一位先生到访。”他顿了顿,补充道,“看起来,福尔摩斯先生似乎正处于一种……嗯……极度亢奋后的停滞期。”
凌清沅从账册中抬起头,那双遗传自埃塞克斯家族的金绿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她合上账册:“请他们进来吧,霍金斯,再添两套茶具,顺便把厨房新烤的那个蜂蜜蛋糕多切一些来。”她似乎对这个组合很感兴趣。
“是,阁下。”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绅士,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而温和,金色短发略微凌乱,却莫名的中和他身上沉稳气质,但步伐略显拘谨,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看起来同样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异常瘦削颀长,他穿着那件的鼠灰色睡衣,外罩一件深色晨袍,黑发微卷,显得有些凌乱,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此刻正凝聚着一种极度专注又极度不耐的神情,锐利的灰色眼睛像能穿透迷雾,但眉心紧锁。
走在前面的绅士上前一步,率先礼貌地脱帽致意,他的态度带着一丝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谨慎,但更多的是一种军人的坦率和对眼前这位年幼公爵的好奇。
“下午好,公爵阁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他声音温和,语速平稳,“我是约翰·H·华生,职业是医生,不过现在是福尔摩斯的助手,很荣幸见到您。”
几乎是同时,福尔摩斯已经不耐烦地越过了华生,像一股旋风般刮进了房间,径直陷进了沙发里,手指快速地相互敲击着,语速快得惊人:“无聊!庸俗!华生,那些客套话可以省省!公爵阁下,我们遇到了一桩案子……”
华生医生显然对朋友的失礼早已习以为常,但面对一位女公爵,尤其是一位看起来如此年幼的女公爵,他还是感到了些许尴尬,他无奈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只好对凌清沅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就是这个样子,请您多见谅”。
凌清沅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觉得这场面很有趣。
“下午好,华生,不用那么紧张。”她优雅地抬手示意对面的沙发,“请坐,看来伦敦的阴雨并没能阻碍您追寻真相的脚步,福尔摩斯先生。”她的英语流利地道,但细听之下仍残留着一丝极轻微的东方口音。
福尔摩斯几乎是一下子陷进了沙发里,手指快速地相互敲击着,语速快得惊人:“阻碍?不,是平庸,阁下,是周围环境的极度平庸在阻碍我!直到这桩案子——卡迈克尔勋爵,死在反锁的书房,窗户完好,没有闯入痕迹。只有地毯上一点奇怪的潮湿痕迹和死者口袋里一张被烧掉一角的剧院节目单!他的侄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女仆声称听到争吵!”他猛地看向凌清沅,目光灼灼,“毫无头绪,矛盾重重!”
华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朋友解释道:“我们已经排查了所有可能,夏洛克,现场确实没有……”
“所以您来到了我这里,”凌清沅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柔和了她过于清晰冷静的眉眼,“期望我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或许风马牛不相及的旁枝末节?”
她说着,目光好奇地在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转了一圈,忽然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略带狡黠的笑容,“对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位就是最近传闻中,与您在贝克街同居的那位……既是得力助手,又引人遐想的‘室友’吗?”
“噗——”华生医生刚接过仆人送上的茶,差点失态地咳出来,脸颊瞬间有些泛红,显然没料到这位年幼的公爵阁下会如此直接地提起坊间那些暧昧的传闻。
福尔摩斯却全然不在意,甚至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同居?是的,合租!助手?华生确实有用!但这些现在不重要!公爵阁下,重点在于您!我需要你的消息。”
凌清沅垂眸,沉吟了片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敲击。
事实上,她的脑海深处,那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吃瓜频道”正在快速滚动着前几天一次慈善晚宴上听到的碎片信息。
她抬起眼,看向焦灼的侦探,语气平淡地开口:“我似乎隐约听说,卡迈克尔勋爵的侄子,与阿尔罕布拉剧院目前正在上演的那出《波斯公主》的女主角,关系非同寻常。并且,勋爵本人似乎近期在那家剧院的投资上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本不该动用的资产进行抵押,争吵的对象,或许并非一个人,而是关于金钱和丑闻的压力?”
她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猛地僵住了,随即,他脸上那种焦躁和困惑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般迅速消散,他的眼睛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快速踱步。
“剧院!投资!抵押!争吵的对象是‘压力’!哦!太精妙了!这就对了!那点潮湿痕迹不是雨水,是后台常用的某种喷雾!节目单是为了掩盖另一张票据!不在场证明……华生!我们忽略了时间差!”他猛地停下,转向凌清沅,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解开谜题后的狂喜,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科学探究般的好奇。
他几步跨到凌清沅面前,锐利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颅骨,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的年龄和身份差距:“公爵阁下,这次,您又一次……您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这绝非寻常的社交闲谈能涵盖!您的大脑……”
他甚至下意识地从晨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对着凌清沅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似乎真想研究一下这位年幼公爵头骨的构造,“……运作的方式简直令人着迷!这效率远超苏格兰场那群金鱼!”
“福尔摩斯!”华生医生尴尬地低呼一声,连忙起身拉住他行为出格的朋友,“太失礼了!请您注意场合和身份!”
凌清沅却并未动怒,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避开了那虚拟的“解剖”轨迹,唇角噙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了然又略带戏谑的笑意:“福尔摩斯先生,来源恕我保密,您只需要知道,它对您有用即可,另外,我对我的脑袋目前的状态很满意,暂时没有接受解剖研究的打算。”
华生看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却表现得异常镇定甚至能调侃福尔摩斯的女公爵,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好奇与困惑。
他趁着福尔摩斯还在喃喃自语地拼凑新线索,忍不住开口问道:“公爵阁下,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实在好奇,您和福尔摩斯……究竟是如何结识的?您似乎……对他这种独特的行事风格非常适应。”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位显贵且年幼的少女,是如何与结识不久、行为古怪的福尔摩斯产生交集的。
凌清沅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那双金绿色的眼瞳,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许多故事。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回忆的意味,也带着点与她外表极不相符的、历经波澜后的淡然。
“如何结识的?”她轻声重复,声音柔和却清晰,“华生医生,那说起来,可就是一个很长的话题了,一切还要从我刚到伦敦不久,身无分文、病得快死在一个破码头仓库旁边的时候说起……”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伦敦的雨雾和时光,回到了那个寒冷、潮湿、充满绝望却又孕育着一丝希望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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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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