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先愣了好一会大脑才缓缓地跟上身体感觉，可却依旧不知道要作出如何的反应。
紧贴在耳侧传来的如密语一样的声音是属于诺亚的，可是那天真的语气他又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需要思考就能判断那是自己的仿生人。
他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应该转过头吗？
转过头就能直接判断对方的身份……可是人工智能的外表能够轻而易举地伪装和改变。江舟又觉得判断对方的身份好像变成了一个伪命题，毕竟只要复制了数据和记忆，一个人工智能想要伪装成任何一个人好像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最让江舟感到难受的是，其实这种熟悉的感觉他在最开始和诺亚相处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但他不敢去面对，也不敢承认。
“在想什么？”
似乎是江舟安静得时间比自己预料的久了太多，身后的人贴在耳侧，又轻轻问：“见到我不开心吗？”
它用那种好像是受伤了的语气说话，江舟听的心脏抽疼了一下，攥住了对方的手。
身后的人揽住他转过身的时候，江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不想看我吗？”
它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道歉很诚恳。
它再一次把江舟揽入自己的怀里，暖乎乎的脑袋在颈侧蹭来蹭去，一边蹭一边继续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了。”
江舟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害怕睁开眼面前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感觉到有温热不受控制得到的从自己的眼角留下，被人擦掉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是哭了。
诺亚帮他擦了一会眼泪，半晌，再次把人轻轻揽入怀里。
“为什么要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呢？”
“一直都是我。”它说：“只有我。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啊。”
温暖的手拂过眼睛，拿开时，江舟对上了那双自己熟悉得不行的蓝色眼睛。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还没有想清对方话中的“都是我”是什么意思。
人工智能却没有解答他的问题，只是弯着眼睛朝他笑，那漂亮的蓝色玻璃珠似的眼睛里全都是江舟的倒影。
他知道江舟其实是在担心什么，但却只是又抱了抱他：“没关系，你慢慢想。”
“不过，在这之前——”
它冲着江舟眨了眨眼睛：“还有一场好戏要看，错过就可惜了啊。”
还没反应过来，江舟就被对方半抱半拉着来到了二楼平台上往下望视野更好的地方。
奇怪的是刚才下面那些成片朝他看过来的人工智能就好像从未发现过他一样，没有多余的反应，江舟甚至怀疑自己最开始产生的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他叹了一口气，决定先不思考有关于身后的人工智能的事情，先且把注意力放在了楼下对峙的那些人身上。
这个角度，他刚好可以看到周佩那嚣张至极的嘴脸。
周佩站在一个身材高大近乎三米的金属外壳仿生人身后，用颇具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面色凝重的老板娘，以及老板娘身边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头。
“我说过，你们很快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既然不愿意合作——那就去死吧。”周佩说。
那老态龙钟得到十分明显的老头江舟一时半会想不起他是谁，只见抬起自己枯瘦的手抵在自己唇前，咳嗽两声：“咳咳……我觉得，我们或许、或许还可以商量。”
“……叔！”
听见这话，老板娘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那老头。
不过那老头朝着老板娘摆摆手，使了个眼神。
老板娘一咬牙收回了自己的气焰，收到了老头的暗示，老板娘知道对方只不过是想要靠这些话术来拖延时间，给其他人争取更大离开的机会。
只不过看到周佩的眼里，就变成了这帮人被自己的火力吓到了，选择服软。
他得意地一勾嘴角，无视掉老板娘的反应。
他看向老头的方向：“反悔了？现在再想和我合作，条件可不像刚开始那样简单了。”
老头又是低低几声咳嗽，慢吞吞地说：“条件……条件什么的我们都可以谈，你先把你的人撤下去。”
“撤下去？你让我撤我就撤，凭什么？”周佩不满
“你不知道我们的资源储备在哪。”
老头的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让人有些着急：“而且，你更想要的是我们制造机器人的技术和材料吧。把我们逼急了，到时候鱼死网破……你也讨不到好。”
周佩皱起眉：“你在威胁我？”
他的表情变得危险，眼神死死地盯着老头看了一会。
老头只是低下头，没有理会他的视线。
周佩冷哼一声，忽然笑起来：“不错的手段。不过——你们看看，这是谁？”
他说着，身边的机器人忽然拖着一个黑色的巨网走了上开，网不断翻滚涌动，从中传来一个熟悉得到少年的声音：“放开我！”
老板娘一愣，不可置信的朝着那巨网的方向看过去，鲜艳的红色如猜测一样撞入了她的视线：“怎么是——”
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硬是咽回去了，为了避免暴露己方的计划，剩下的询问也没出口。
她只能用更加愤怒的视线瞪向周佩令人憎恶的脸，几乎目眦欲裂：“你把他放了！”
周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笑了：“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你们基地里的小孩不懂事乱跑，我的人顺手帮忙待会来教育了，怎么能说抓——多难听啊。”
他笑完了，神色一冷：“现在，还要跟我谈条件吗？”
空气中只剩下死一样的沉默，老板娘愤怒视线和周佩笑吟吟的眼睛对上，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
对峙之间，身旁却再一次响起红毛啐口水的声音：“我呸，你个傻/逼，我给你惯得，还想拿我来谈条件？老板娘，张叔，你们不用管我，大不了我就是去死呗。”
老头和老板娘的表情却变得更加难看。几人刚才的商量和狠话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可现在红毛被抓完全改变了这一局面。
周佩再次被这小屁孩出言不逊，气得咬了咬牙：“小兔崽子，我先让你掉一层皮。”
他说着抬起手，手上的枪口直直对准了红毛的手，作势就要开枪，手指扣上扳机的位置。
“……不要！”
江舟一瞬间好像忘记了自己正在楼上，和几人之间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紧张得身体前倾。
身后人工智能再一次揽住江舟的腰，把人拽回自己的怀里，发现江舟是真的被吓到了，轻轻吻了吻他的发旋，说：“别怕。”
“不会有事的。”它向江舟承诺。
江舟咬住自己的下唇，手指紧攥，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人工智能的话。
诺亚抓住他攥成拳的手，把他几乎要嵌入肉中的手指掰开，抚平。然后继续说：“相信我，看就好了。”
它说完，引导江舟继续往下看。
楼下的周佩抬手，挪动枪口的位置，对准了红毛手腕的位置。
“……说话那么不好听，我看，这只手别要了，怎么样？”
他得意地说完，手指就要扣动板机。
江舟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枪声却没有如期传入他的耳中。
他一愣，再次睁眼，就发现那些人惊讶的反应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周佩更是一脸意外，不知道自己手上的枪怎么忽然失灵。
他疑惑地拿着枪看了半天，随后皱着眉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人工智能：“怎么回事？再给我拿一把过来。”
那高大的人工智能却一动不动。
周佩烦躁的啧出声，很快就不耐烦的一脚踹在了机器人的身上。踢了一脚不泄愤，又补了两脚。
“没用的东西，”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骂到：“让你做这点小事都做不来。”
没想到被骂着骂着，那机器人却缓缓动了起来
似乎是因为巨大体型的衬托，他缓缓抬手，像是要把自己手中的枪递给周佩。
周佩不耐地的催促：“快点。”
机器人依旧不紧不慢的动作，众人的视线此时都紧地的集中在它的身上。
它抬起手，手中的枪支一转，然后——
枪口，指向了周佩的额头。
周佩瞬间睁大眼睛，直面枪口带来的是无法抵抗的恐惧。他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瞪向忽然反水的机器人：“怎么……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大喊：“杀了它，给我杀了它！还有他们！”
他指挥这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一成片的机器人，惊恐的等待着那些机器人的反应。
那些压迫感极强的机器人大军此时如一潭死水。
周佩面上惊恐更甚，再次呼喊：“你们都听不懂吗？给我动，动啊！”
在他焦急到惊恐催促之下，那些机器人才慢吞吞地动了起来。它们齐刷刷地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朝着那“叛变”了的机器人抬起枪口。
周佩这才忙不迭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至少局面还没有完全失控。
可他很快又吞了一口唾沫，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那高大的机器人，黑洞洞的枪口还直指着他的额头。
他一时半会脑子混乱，想不出究竟是谁能控制得了那种存在留下的印记操控的机器人，只知道对方的实力绝对非同小可。
他只能凭借趋炎附势的本能反应朝着机器人的感应器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说：“大人……大人，有话好说，先把枪放下，好吗？有话好说。”
即便是被周佩养的那群人工智能成百上千的枪口指着脑袋，面前高大的人工智能也不为所动。
这种情况让周佩感觉有些绝望，这意味着控制它的意识体并没有直接降临在这具身体中，意外着火力的威胁对对方来说几乎无效。
“我说了会没事的。”
诺亚好像置身事外一样，对江舟说：“不过你这个朋友看起来不太聪明啊。这可是把人质偷偷摸摸救出来的好时候。”
“算了，那就让局面再乱一点吧。”
诺亚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那些黑压压的机器人群中忽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异动。
它们之中得到的一些忽然抬起了手，枪口指向了自己身边的同伴。
沉闷而又刺耳的枪响声如惊雷一样此起彼伏地响起。
诺亚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提前捂住了江舟的耳朵。
而下面的老板娘对此毫无防备，冷不丁被忽然炸起的枪响震得耳鸣，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之后，发现那拎着网兜的机器人不知何时被子弹击中了电源，倒在地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周佩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方向，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老人：“叔，你先走。我去把小陈弄出来。”
老人也知道自己的速度慢，现在这种情况继续留在这里指不定会变成拖累，点了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老板娘飞速从周佩的身后绕过，来到了红毛的身边。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便携式折叠匕首，摊开后毫不犹豫争分夺秒地去割那困住了红毛的巨网。
谁想那巨网的材质特殊，她用力了半天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江舟在天台上看着干着急，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人工智能发出了一声不耐的啧声，随即松开了一只拦在江舟身上的手。
江舟一愣，赫然看到对方手中拿反着光的枪。
“你要……”
干什么三字还没有出口，两发子弹干脆利落地从枪口飞出。
江舟的视线很快追随着那两枚子弹而去。那两枚子弹一前一后精准落在了困住红毛的绳结上。
坚固的巨网也顶不住子弹的攻击，就这样被炸破开了一个口子。
老板娘被那忽然在面前炸开的子弹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躲避被子弹炸起的飞沙，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被飞起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碎片划伤了几处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过她也没时间顾及这些小伤口，急忙去把那巨网破开的口拉大，方便红毛爬出来。
红毛似乎是被装在巨网里面拉在地上拖行了一段时间，此时全身上下灰扑扑的，胳膊上腿上还有许多掺杂着石子颗粒的划伤。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板娘一把拉着往基地里的方向跑，只好止住了话头。
在天台上看着的江舟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他再去看主战场的时候，却发现周佩不知道去哪了。
“不用找了，”诺亚说：“他跑了。不知道他搭上了什么势力，身上有些……很奇怪的能量波动。”
它抓起江舟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不过，先不说这个。”
“待会我可能要做一些……吓人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
老板娘和红毛钻入了地道之中，动作变得不再那么急迫。她转过身反手就用手指在红毛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佯装生气：“你小子，不是让你先跑吗，你的本事我还不清楚，去干什么了能被那些家伙抓到。”
红毛捂着脑袋喊了半天疼，才说：“我这……这不是看那些机器人有些奇怪嘛，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还有还有，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油嘴滑舌。”老板娘拧一把她的耳朵，没有继续跟他贫嘴。
虽说暂时进入了安全的地带，两人的脚步却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往前走。
他们很快就追上了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几人一同在四通八达的地道里朝着另外一个据点赶去。
没想到转过一个转角，他们却被人挡住了继续向前的路。
“真巧啊。”
高挑修长的身影背光而立，昏暗的光线让他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来人转动视线四处打量一圈，语气像是和故友重逢一样自然：“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用你们的话来说，能算得上是缘分吗？”
来源于对危险得到直觉，老板娘很快警惕起来，带着几人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来人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昏暗的光线下走了出来。
几人这才看清来人那漂亮到犀利的脸——可这种时候，这样出色的外表反而更加令人感到警惕。
黑色的手枪在这处处向外透露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修长灵活的手指间转圈，老板娘他轻笑到：“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和刚才那个不讲道理的愚蠢混账可不一样，我——特别讲道理。”
老板娘更加警惕：“你想要干什么？”
“自然是和你们谈条件。”他说：“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老板娘冷下脸：“没什么好谈的，麻烦借过一下。”
那人不是很高兴地啧了一声，不满：“你还没听我想要说什么呢，别那么快拒绝啊。”
“我们不会和任何人合作。”老板娘说。
“哦，这样吗？”那人勾起嘴角：“那……这样呢。”
老板娘愣住。
对方的身后阴影之下，居然还藏了一个人。
他慢吞吞地把那人从自己的身后拉出来带到身前，用先前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那把枪抵住了那人的太阳穴。
江舟被诺亚带到身前。
抵在额头的枪口刚才救红毛的时候开过火，此时正微微发热。
诺亚的手指看似是在掐着他，实际上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上的皮肤。
那种似有若无的力道让他浑身发麻，喉管被触碰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还要谈吗？”
晚上好！不出意外明天还会是长更新（摊到）
有可能日5日6到这个世界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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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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