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东宫这方华丽的囚笼里，陡然变得粘稠而缓慢。
楚晏再未被传召至萧玄璟的寝殿。他像一件被短暂使用后便彻底遗忘的摆设，被搁置在东宫最偏僻的一处殿阁——听雪轩。名虽风雅，实则冷清，除了每日定点送来饭食和取走浣洗衣物的哑巴老宫娥，几乎无人踏足。
萧玄璟似乎完全将他抛诸脑后。太子殿下依旧忙于他的“政务”，时而召些伶人入宫吹拉弹唱，饮酒作乐，时而纵马出猎，数日不归，荒唐行径较之婚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偶尔在宫中甬道撞见，他也只是懒洋洋一瞥，目光掠过楚晏身上那套永远不合身、显得空荡的太子妃常服，如同看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宫人，从未停留。
刻意的冷落，比直接的折辱更磨人心志。楚晏每日对镜，看着镜中人一日日苍白消瘦，眼底那点最初的火光渐渐被沉寂的灰霾覆盖。那件玄色外袍被他塞在箱笼最底层，如同一个不愿触碰的噩梦。可夜深人静时，那冷冽的龙涎香气却总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提醒他那夜无处可逃的禁锢和那句“孤的身边，才是你唯一生路”的诅咒。
他试图从那哑巴老宫娥麻木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他竖耳倾听宫墙外的任何风吹草动，想知道妹妹的消息，想知晓楚家的动向，可听雪轩就像一座孤岛，所有的信息都被刻意隔绝。
【目标活动轨迹固定，情绪持续低靡，黑化值平稳维持在75%-77%区间。】系统每日例行汇报，数据平稳得近乎乏味。
萧玄璟正于书房批红，闻言笔尖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他面前摊开的并非玩乐图册，而是一卷边境军报。系统光屏悬浮一侧，无数信息流无声闪烁，监控着朝堂上下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镇国公旧部，河西节度使冯奎，昨日递了请求年末回京述职的折子。”萧玄璟忽然开口，朱笔在某个名字上轻轻一圈。
【冯奎，楚晏生母表兄。与镇国公关系密切。其请归意图分析：89%概率为探听东宫虚实，接触楚晏。】
“准了。”萧玄璟落下朱批，语气随意，“告诉吏部，安排个好日子，让他赶得上除夕宫宴。”
【指令确认。附加指令：提升冯奎在京期间护卫等级，监控其所有接触人员。】
处理完这项，窗外忽传来一阵喧哗嬉笑声，夹杂着丝竹乐器之音，由远及近。
萧玄璟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殿下，淑妃娘娘、良娣娘娘并几位宗室女眷在附近园子里赏菊，听闻殿下在此，想……想来请安问好。”内侍声音发颤，显是知道扰了太子清净，罪过不小。
萧玄璟眼底掠过一丝厌烦，还未开口，系统提示已响起：【检测到目标‘楚晏’正于听雪轩西南角小园独处，距离此地直线一百七十丈。根据其近日行为模式，每日申时三刻会在此处停留约一盏茶时间。】
萧玄璟到嘴边斥责的话忽然顿住。他指尖在军报上轻轻一点，那丝厌烦化为一种冰冷的兴味。
“让她们吵嚷什么？”他声音不高，却让内侍抖得更厉害，“既来了，就去请太子妃过来。堂堂东宫女主，总躲着不见人，成何体统？”
内侍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不是……早已厌弃了那位太子妃吗？
“还不去？”萧玄璟眼风扫过。
“是！是！奴婢这就去！”内侍连滚爬爬地退下。
听雪轩内，楚晏正对着几株枯败的残菊出神。秋风吹起他素色的衣带，更显身形单薄寂寥。
哑巴老宫娥急匆匆跑来，比划着手势，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慌。
楚晏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太子传召，且是在一群嫔妃女眷面前。
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他又想做什么？在众人面前再次羞辱他吗？
他僵硬地跟着老宫娥，脚步虚浮地走向那一片嬉笑喧闹之地。越近，那些女子娇俏的说笑声便越清晰，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耳膜。
当他出现在园子入口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淑妃、王良娣、李承徽，还有几位宗室郡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打量、轻蔑、嫉妒，以及看到他如此苍白落魄后的快意。
楚晏垂着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走到主位前，对着斜倚在软榻上的萧玄璟盈盈一拜，声音干涩：“臣妾参见殿下。”
萧玄璟手里把玩着一只酒盏，眼皮懒懒一掀，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像是打量一件许久未见、已然蒙尘的物件，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没点太子妃的样子。”
众女眷发出极力压抑的嗤笑声。
楚晏脸颊血色尽褪，唇瓣咬得死白。
“罢了，”萧玄璟似乎懒得计较，随意地挥挥手，指向淑妃旁边一个空位，“坐那儿吧。既然来了，也学着些，怎么伺候人。”
那位置偏僻，正对着风口。
楚晏僵硬地走过去坐下，秋风立刻灌满他的袖袍，冷得他微微一颤。他低垂着头，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针扎般的视线，每一道都写满了恶意和嘲弄。他像一只被强行拖入猛兽笼子的猎物，无所适从，只能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爪。
淑妃笑着亲手剥了一瓣蜜橘，殷殷递到萧玄璟唇边：“殿下尝尝这个，甜得很。”
萧玄璟就着她的手吃了，目光却似笑非笑地掠过楚晏低垂的、露出的一小截后颈，那里正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
“嗯，是甜。”他漫应着，忽然道，“太子妃也尝尝。”
立刻有宫人将一碟同样的蜜橘送到楚晏面前。
楚晏看着那金黄诱人的果子，胃里却一阵翻搅。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拿起一瓣，机械地送入口中。味同嚼蜡，只有冰冷的酸涩直冲鼻腔。
“好吃么？”萧玄璟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带着一种慵懒的、逼问般的意味。
楚晏喉咙梗塞，几乎无法吞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细微的声音：“……好吃。”
“好吃就多用些。”萧玄璟淡淡道，目光已转开，继续享受着淑妃的殷勤伺候和其他女眷的奉承讨好。
楚晏被彻底晾在了那里。他独自坐在风口，被迫“享用”着那碟冰冷的蜜橘，听着身旁不远处其乐融融的调笑，每一秒都如同酷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女人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凌迟的刀片，一片片剐掉他仅剩的尊严。
不知过了多久，萧玄璟似乎终于腻烦了，打了个哈欠，挥退众人：“都散了吧，吵得孤头疼。”
女眷们依言告退，经过楚晏身边时，那些目光里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
楚晏僵硬地站起身，准备跟随离开。
“你留下。”萧玄璟的声音淡淡传来。
楚晏脚步顿住，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住了。他又要做什么？
宫人迅速收拾干净残局，退得干干净净。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园子，顷刻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满园萧瑟的秋意。
萧玄璟从软榻上起身，踱步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楚晏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只是用指尖虚虚拂过楚晏被风吹得冰冷的脸颊，动作轻佻如逗弄宠物。
“瞧你这可怜见的，”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评估，“离了孤，连怎么活着都忘了？”
楚晏猛地偏头躲开那虚无的触碰，抬起眼，眼中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悲愤和质问。
萧玄璟却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一试。
“滚回你的听雪轩去。”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别在这儿碍孤的眼。”
说完，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径直离去。
楚晏独自站在原地，秋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袂，冷得刺骨。方才被众人围观的难堪，被强行喂食的屈辱，和最后这轻飘飘的触碰与厌弃，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彻底抽空。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细长，如同一个失了魂的木偶。
【目标遭受群体性排斥与个体性羞辱，尊严感降至谷底。对宿主畏惧度提升，黑化值74%。】系统平静地汇报结果。
萧玄璟走在回书房路上，脑中光屏数据流转。
“系统，”他无声吩咐，“今晚送去的晚膳，加一道炙鹿肉。”
【指令确认。炙鹿肉，温补，驱寒。】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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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系统非要我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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