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听雪轩的庭院积了薄薄一层枯黄落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令人心悸的脆响。楚晏坐在窗边,看着那哑巴老宫娥拿着比她还高的竹扫帚,一下一下,缓慢而固执地清扫着永远也扫不尽的落叶。
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像一只被钉死在锦缎上的蝴蝶,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可笑而徒劳。萧玄璟再未露面,东宫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那日的羞辱如同昨日,细密的针尖反复戳刺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可偏偏,每日送来的膳食却从未苛待,甚至称得上精致温补。就像昨夜那道突兀的、油脂焦香的炙鹿肉,滚烫地熨帖了几乎冻僵的肠胃,也烫得他心口发慌。
这种矛盾的“优待”,比纯粹的折磨更令人惶惑。他看不透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每一次以为触及了那深不见底的恶意,却又会被一点冰冷的“施舍”打断。
【目标行为模式:每日辰时初刻醒,于窗前静坐两个时辰,午憩后申时于西南角小园独处……情绪数值持续低靡,波动幅度小于1%。】系统的汇报千篇一律。
萧玄璟正于马场纵马。骏马疾驰,风声过耳,他玄色骑装猎猎作响,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恣意张扬,引得远处随行的侍卫和内侍心惊胆战,唯恐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又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脑中,系统的光屏却分割成数块,一边是楚晏在听雪轩窗前如同静止的画面,另一边是京城各处暗流涌动的信息流。
“冯奎到哪儿了?”他勒住缰绳,骏马扬蹄嘶鸣,稳稳停住。
【河西节度使冯奎仪仗已至潼关,预计十日后抵京。沿途与三拨不明人马接触,已记录在案。】
“嗯。”萧玄璟甩鞍下马,将马鞭扔给迎上来的内侍,接过汗巾擦了擦手,“宫里呢?那位‘好母后’近日可安分?”
【皇后宫中近日频繁召见太医署丞,疑为陛下调制药膳。另,三日前,坤宁宫一名二等宫女因‘失手打碎玉盏’被杖毙,实则为陛下寝殿安插眼线之事败露。】
萧玄璟嗤笑一声:“手段还是这么糙。”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太子妃那儿的炭火份例,扣下一半。”
【指令确认。听雪轩用炭减半。理由:用度超支。】
内侍低头应下,不敢有丝毫异议。
当夜,听雪轩果然只送来了往年一半的银骨炭。秋夜寒凉,尤其是这偏僻殿阁,更是冷得渗人。楚晏拥着单薄的锦被,看着那盆半明不灭的炭火,微弱的热力根本无法驱散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意。
他蜷缩在榻上,牙齿冻得微微打颤。身体冷,心更冷。连这点最基本的用度都要克扣了吗?是终于彻底厌弃,还是……又一种新的磋磨?
值夜的哑巴老宫娥缩在门外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楚晏盯着那点可怜的炭火,看了整整一夜。眼底那片死寂的灰烬里,似乎有什么极微弱的东西,在低温中重新凝结,变得冷硬。
第二日午后,萧玄璟却突然驾临听雪轩。
他来得毫无征兆,玄色大氅裹着一身外间的寒气,径直闯入这冷寂的殿阁,仿佛一头猛兽误入了被遗忘的角落。
楚晏正坐在窗下,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闻声抬头,见到来人,捏着棋子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放下棋子,起身,依制行礼,动作流畅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僵硬。
“臣妾参见殿下。”
萧玄璟目光在殿内扫过,掠过那盆早已冷透的炭灰,落在楚晏比昨日更显苍白的脸上,眉头蹙起:“你这宫里是什么味儿?冷飕飕的,连个炭火都烧不起了?”
侍立一旁的管事嬷嬷吓得扑通跪地:“殿下恕罪!是……是内务府说今岁炭火紧张,各宫用度都减了些……”
“减?”萧玄璟声音一沉,“减到太子妃头上来了?一群狗奴才!”他看似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旁边一个绣墩,“克扣到孤的东宫,是打量着孤死了吗?!”
满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楚晏垂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这毫无预兆的发作,心中却无半分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场做给谁看?
“还愣着干什么!”萧玄璟厉声喝道,“立刻去取最好的红罗炭来!再把内务府那几个管事的狗腿给孤打断扔出去!”
宫人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殿内一时只剩两人。萧玄璟似乎余怒未消,负手在殿内踱了两步,目光落在楚晏方才那局棋上,随手拈起一枚黑子,放在一处无关紧要的位置,打乱了整个棋局。
“整日对着这些死物,也不嫌闷得慌。”他语气嫌弃,仿佛忘了是谁将他困在此地。
楚晏看着那被彻底搅乱的棋局,指尖微微一动。
恰在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在殿外禀报:“殿下,兵部李尚书有急事求见,已在书房等候。”
萧玄璟脸上闪过明显的不耐,将棋子扔回棋盒,发出“啪”一声脆响。
“真是片刻不得清闲。”他抱怨着,转身欲走,行至门口,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侧过头,目光落在楚晏空荡荡的发间。
他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随手抛了过去。
“赏你了。”
那东西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落入楚晏怀中。入手冰凉沉甸,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簪头寥寥几笔雕出云纹,素雅至极,与他平日那些华丽张扬的赏赐截然不同。
楚晏握着那支玉簪,愣住了。
萧玄璟却已大步离开,玄色大氅的下摆消失在殿门外寒冷的阳光里。
仿佛他今日突如其来的发作和赏赐,都只是一时兴起的情绪风暴,刮过即散。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只有那支被扔过来的白玉簪,还残留着对方袖间一丝冰冷的龙涎香气,实实在在地躺在他掌心。
楚晏低头,看着那支玉簪。素净,低调,甚至……有几分顺眼。
可他脑中闪过的,却是昨夜那盆冷透的炭火,跪地发抖的老宫娥,还有方才那盘被随手打乱的棋。
给一巴掌,再塞一颗甜枣。
不,甚至算不得甜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顺眼”。
他缓缓收拢手指,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那点因寒冷而凝结的硬核,在胸腔里悄然扩大。
【目标情绪出现波动:困惑度降低,抗拒度提升。黑化值73%,稳定。】系统汇报。
萧玄璟走在通往书房的回廊下,寒风拂面。
“系统,”他无声吩咐,“冯奎入京那日,宫宴的座位,把太子妃的安排在孤身边。”
【指令确认。已录入宫宴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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