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无声中流淌，听雪轩内，楚晏对坐于书案前，却并非练字。一方素绢铺开，他指尖蘸了清水，在案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写的并非诗词，而是一个个人名、地名、关系箭头——全是方才萧玄璟那几句“闲谈”中，“无意”间泄露出的、关于漕运旧案与当前朝局的碎片信息。
冯奎、周谨、皇后、吏部、户部、边关雪灾、城防银子……还有那句冰冷的“想死，别拖着孤一起”。
水迹很快干涸，留下模糊的印痕，如同他此刻混乱又逐渐清晰的思绪。
太子不是在闲聊。他是在点拨，是在……喂料！
他将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硬塞给他，逼着他去拼凑，去思考，去认清自己的处境，去理解……谁的意志，才能决定他和他所在乎之人的生死。
一种战栗般的明悟席卷全身。
他之前的恐惧、彷徨、被动承受，是多么可笑！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一个只会瑟瑟发抖的傀儡！他需要的是……一把能理解他意图，能执行他意志的刀！
所以，他默许了那盆寒菊的存在，所以他看似随意地透露消息，所以他要在朝堂上掀起巨浪，将楚家旧案血淋淋地撕开——他不是要彻底踩死楚家，他是要……将这把可能刺向他的刀，淬炼，握紧，然后调转刀锋！
复仇？
楚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他从未敢奢望过的两个字，此刻却如同毒焰，在他心底疯狂燃烧。
凭他自己，此生此世绝无可能。但如果是借助太子的力量……如果是成为他手中的刀……
巨大的诱惑伴随着更深的恐惧席卷而来。那将是与虎谋皮，是坠入更深的地狱！可除此之外，他还有路可走吗？
【目标进行深度信息整合与局势分析，自主性显著提升。复仇动机被激活，与生存依赖产生融合。】系统冷静地汇报着楚晏脑中的风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萧玄璟，而是东宫那位总是低眉顺眼的大总管。他无声地走进来，将一本薄薄的、看似普通的《地方风物志》放在书案一角，仿佛只是来添置一本新书。
“殿下吩咐，给娘娘解闷。”大总管声音平板无波，说完便躬身退下。
楚晏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他认得这种装帧，是宫内书局最不起眼的那种。他指尖微颤地拿起，翻开。
书页中间，夹着一枚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是某种密报的节选，字迹陌生，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清晰地记录着周谨门下一个心腹官员，近日频繁出入京城某处暗窑，以及时间、金额。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仿佛只是无意间夹进来的废纸。
但楚晏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料”。是太子喂给他的，第一块真正的“磨刀石”！
考验？还是……指令？
他死死攥着那枚纸片，指尖冰凉，呼吸急促。太子要他做什么？利用这个？他能怎么做？
无数念头飞转。他无人可用，无势可借，甚至不能踏出东宫半步！
等等……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那盆在夜风中沉默的寒菊。
舅舅……冯奎！太子默许甚至暗示的联系！他有人，有军中旧部！这些消息，必须送出去！
可怎么送？如何确保安全？一旦被发现……
“孤近来脾气不好，身边离不得人。”
那句曾被当作护身符的话，此刻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太子不会让他轻易暴露。这消息，这渠道，本身就是一个测试。测试他的能力，测试他是否值得投入更多“资源”。
他必须做得干净，做得巧妙，做得……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扎求生的结果，与那位高深莫测的太子殿下，毫无干系。
楚晏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彷徨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走到那盆寒菊前，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片最小、最不引人注意的嫩叶。
【目标接收指令并制定执行计划。主动性、风险承担意愿大幅提升。忠诚度（基于利益共同體认知）60%，黑化值40%。】系统数据飞速跳动。
萧玄璟在书房，看着光屏上楚晏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和最终抉择，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真实的、冰冷的弧度。
鱼儿，终于开始试着按照他划下的水道游动了。
“系统，”他吩咐，“让咱们在暗窑的人，‘帮’周谨那个心腹一把，让他玩得再尽兴些，账目，记得做得更‘漂亮’一点。”
“总得让咱们的太子妃，第一刀下去，就见点血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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