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最终定格在三千五百元。
沈渊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他疲惫麻木的脸。这个价格,在这座城市里,便宜得像一个陷阱。
但他没有选择。账户余额、医院的催款单,还有那些他不想回忆的往事,都推着他走向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中介是个眼神闪烁的年轻人,一路上都在强调“性价比”。
“就是房东有点……特别的要求。”他搓着手,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独栋老宅前。外墙爬满了茂密的常青藤,显得有些阴郁。
“什么要求?”沈渊问,声音有些干涩。
“照顾好阁楼里的一面镜子。”中介避开他的目光,“每天擦拭,保持干净。就这个,没别的了。”
沈渊没再追问。他心里冷笑,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擦个镜子算什么?比起钱,任何怪癖都显得无足轻重。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和奇异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房子内部出乎意料的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与外部略显破败的景象形成反差。过于整洁了,缺乏人气,像一個精心维护的标本。
合同很厚,纸张泛着不自然的脆黄。沈渊懒得细看,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房东”那一栏时,他停顿了一下。
谢溺。
两个字,笔锋凌厉尖锐,带着一股几乎要戳破纸背的决绝与冷意。这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不祥。
中介看着他按完手印,几乎是抢过合同,留下一句“有事情可以……可以试着对着镜子说”,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门合拢的瞬间,世界骤然安静。不是寻常的寂静,而是一种……被吞噬后的死寂。窗外的车流声、鸟鸣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沈渊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立感。
他没有先整理行李,而是直接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阁楼比想象中宽敞,光线从一扇小窗透进来,在布满浮尘的空气中切割出昏黄的光柱。那面镜子就立在最中央,几乎触到倾斜的屋顶。
镜框是暗沉的黑色木头,雕刻着复杂而扭曲的藤蔓花纹,那形态不像是装饰,更像是一种挣扎或禁锢。镜面却异常光洁,清晰地映出他苍白、倦怠的身影,和他眼中那片荒芜的灰烬。
他走近几步,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镜面。
“照顾你?”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声音带着连日奔波后的沙哑和一丝自嘲,“谁又来照顾我呢?”
镜面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转瞬即逝的涟漪。
沈渊猛地缩回手,心脏漏跳一拍。他死死盯着镜子,但镜面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快步下楼。这地方,确实邪门。
夜幕很快降临。
黑暗吞噬了老宅最后一点轮廓,寂静变得愈发浓稠。沈渊躺在卧室唯一的床上,毫无睡意。白天的经历在脑中反复播放——过于便宜的价格、中介诡异的态度、那个叫谢溺的房东凌厉的签名,还有……阁楼上那面会“波动”的镜子。
他翻了个身,试图驱散这些念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膜。
不是来自门外,也不是来自窗外,那声音……更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是哭声。
断断续续,压抑着,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沈渊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坐起,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不是幻觉!那啜泣声清晰可辨,来源明确——阁楼!
恐惧攫住了他,但一种更深层、更扭曲的好奇心,却推着他行动。他摸过手机,点亮手电,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阁楼的楼梯。
每上一级台阶,那哭声就更清晰一分,寒意也更重一分。
他推开虚掩的阁楼门。
月光从小窗渗入,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那面镜子矗立在黑暗中,镜面幽深,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
沈渊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他一步步靠近,手电光柱颤抖着扫过镜面。
就在光柱触及镜面的刹那,哭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镜中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映照出的阁楼和他惊恐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奢华却冰冷的房间景象,像是某个高级公寓的卧室。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角落,肩膀耸动——正是那啜泣声的来源!
这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镜面立刻恢复了正常。
沈渊惊骇得连退两步,后背撞上了一个硬物,是废弃的书架。他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是幻觉吗?因为压力太大?
他下意识地将手电光向下移动,想寻找一个支撑点,却猛地照见了地毯上的一样东西——
一枚袖扣。
款式古老别致,镶嵌着一颗深邃的、如同午夜寒潭的蓝宝石,在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不是他的东西。他百分百确定,白天上来时,这里绝对空无一物。
这枚袖扣,就像是……那面镜子刚刚“吐”出来的。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他签下的不是租约,他打开的是一個潘多拉魔盒!这栋房子,这面镜子,里面真的藏着东西!那个叫“谢溺”的,恐怕根本不是普通的房东!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阁楼,反锁了卧室门,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那一夜,他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亮才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逼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得他眼睛发痛。昨夜的恐惧在阳光下似乎消退了些,但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并未散去。
他挣扎着起身,想去厨房找点水喝。
然而,刚推开卧室门,他就再次僵在了原地。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水。
清澈的凉白开,杯壁上凝结着细密诱人的水珠。旁边,还放着一板药。
沈渊的眼瞳骤然收缩。
那是一款常见的抗过敏药。而他的脖颈和手臂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昨夜确实冒出了几片细小的荨麻疹。这药,他记得在行李箱里,根本没拿出来过。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杯底——那里压着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一步步挪过去,指尖微颤地拿起卡片。
触感微凉,质地厚重。他展开它。
上面是用一种他昨天才见过的、凌厉而优雅的笔迹写下的一句话:
“记得吃药。”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是谢溺。
那个只存在于合同签名和中介话语里的“房东”,用这种方式,宣告了他的无处不在。
沈渊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这不是恶作剧,这不是巧合!这栋房子在“照顾”他,用一种细致入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他被监视着,他的一切需求,甚至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感知的不适,都被某个看不见的存在精准地掌握着。
恐惧瞬间转化为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身,几步冲上阁楼,对着那面沉寂的镜子低吼:
“出来!谢溺!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镜面纹丝不动,只映出他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说话!装神弄鬼算什么!”他用力拍打着镜面,冰冷的触感刺痛了他的手掌。
就在他的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冰冷潮湿的气息突然萦绕在鼻尖。不是阁楼该有的灰尘味,而是……深潭、暴雨、淹没一切的水的气息。
紧接着,他在镜中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就在他自身影像的后面,幽深、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专注和审视,静静地凝视着他。
沈渊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沈渊。”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响在他的脑海深处,低沉,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的命,从现在起,归我了。”
那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宣告。是猎手对落入陷阱的猎物,发出的最终判决。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化。他自身的影像淡去,另一个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凝聚——黑色衬衫,肤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眉眼凌厉如冰雕刀刻,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寂了千百年的、非人的冷漠与强大。
他隔着镜面,注视着沈渊,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地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沈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存在”。
“谢……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微弱得像蚊蚋。
镜中那苍白俊美的男人,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愉悦。
“记住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在沈渊脑海,“从此刻起,它是你的枷锁,也是你唯一的生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渊感到右手手腕内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他痛呼一声,低头看去。
只见在那处的皮肤上,一个复杂的淡蓝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清晰。那图案像纠缠的藤蔓,又像某种古老的符文,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冰冷的光芒。
“这是……什么?!”沈渊的声音充满了惊骇。
“共生契约。”谢溺的声音带着一种仪式完成的庄严与残酷,“欢迎来到你的牢笼,我的……共命者。”
共命者……
沈渊猛地抬头,还想再问什么,却见镜中的景象一阵波动,谢溺的身影迅速淡去,最终,镜面只重新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惊恐和不可置信的脸。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
只有手腕上那个隐隐发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蓝色印记,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他被标记了。被一个非人的、强大的存在,单方面地签订了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契约”。
他成了这座老宅真正的囚徒。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沈渊猛地回头。
只见阁楼那扇唯一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关拢、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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