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个淡蓝色的印记,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不再属于自己。
疼痛被强行驱散后留下的那种非自然的舒适感,让我胃里一阵翻腾。这不是治愈,是修理。谢溺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回响——“我的所有物,需保持完好。” 所有物。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洗掉那种被无形之手触碰过的感觉。抬起头,镜中的男人眼眶发红,头发凌乱,嘴角紧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找不到对手的困兽。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反抗。
我走向厨房,盯着料理台上那只空了的粥碗。就是它,早上盛着那碗味道鲜美却让我倍感屈辱的鸡丝粥。我深吸一口气,举起碗,狠狠砸向地面!
“啪——!”
碎裂声清脆刺耳,瓷片四溅。这声响在这死寂的房子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解气。
我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等待着某种回应。愤怒,惩罚,或者仅仅是那道冰冷目光的注视。
什么也没有。
只有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无声的嘲讽。
我不信邪。转身又拿起一个盘子,再次摔下!
“哐当!”
依旧没有回应。谢溺仿佛彻底消失了,或者,他根本不屑于理会我这幼稚的挑衅。
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连激怒他都做不到吗?
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上。阳光移动,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知过了多久,我无意间瞥见,那些最大的瓷片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东西。
不是粥渍。
我心头一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片碎瓷。凑近了看,那暗红色已经干涸发黑,嵌在瓷器的细微孔隙里。
是血?
不是我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前任租客?那个在中介口中“匆忙搬走”的人?
心脏猛地收缩。他不是搬走了。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试图反抗过?这血迹,是代价吗?
恐惧再次攫紧了我,但与之俱来的,还有一种找到同类痕迹的、扭曲的激动。我不是第一个。这房子里,曾经还有别人!
我立刻开始更仔细地检查那些碎片,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除了那点可疑的血迹,再无其他发现。我又将目光投向整个厨房,角角落落,试图找到更多被忽略的细节。
最终,我的视线定格在冰箱与墙壁之间那条狭窄的缝隙里。那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我费力地将冰箱挪开一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方块状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金属烟盒。很旧,款式老气,表面有些划痕。我颤抖着手打开它。
里面没有烟。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发毛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用圆珠笔匆匆写下的几行字,字迹潦草慌乱,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之中:
“他不吃东西。”
“镜子里的影子在变淡。”
“契约是单向的……他在衰弱……”
“找到‘源’……否则……”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笔画几乎成了无法辨认的划痕。
纸条从我颤抖的手中飘落。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我头晕目眩。
他不吃东西?谢溺?那个强大得如同非人的存在,会“衰弱”?
契约是单向的?什么意思?难道……
我猛地抬起手腕,盯着那个蓝色的共生契约印记。所以,并不是平等的共生?是我在单方面汲取他的力量?还是……他在通过我维持什么?
“源”又是什么?是这面镜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否则……否则会怎样?纸条的主人,后来怎么样了?
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谢溺,并非不可战胜。他可能存在着某种弱点,某种需要维系的状态。
而“源”,可能是关键。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水汽的气息再次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没有现身,但我知道,他“来”了。或许是我的情绪波动太大,或许是我发现了这张纸条,触动了他。
“找到你想知道的了吗?”
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被动恐惧了。
“前任租客在哪里?”我直接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沉默了片刻。
“他违背了契约。”谢溺的声音冷了下去,那丝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威严,“代价是消失。”
消失……
我后背发凉。是死了?还是……更糟?
“契约到底是什么?‘源’又是什么?”我追问,试图抓住这短暂“交流”的机会。
“这不是你该问的。”他的拒绝干脆而冰冷,“你只需要记住,安分守己,你能活得很好。”
又是这种掌控式的口吻!
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压过了恐惧。我抬起手腕,将那个印记亮出来,尽管他可能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
“这玩意!‘共命者’!如果它真的是单向的,如果你在衰弱,那你凭什么还能这样掌控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将纸条上的猜测作为武器掷向他。
这句话问出后,周围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股一直弥漫着的、属于他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我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印记在发烫,不是之前缓解疼痛时的冰凉,而是一种灼热的警告。
“看来,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蕴含着风暴前的宁静。
下一秒,一股远比之前缓解疼痛时更强大、更蛮横的冰冷力量,猛地通过印记灌入我的身体!
这一次,不是治愈,是压制!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冰海,四肢百骸瞬间僵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肺部像是被冻结。我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在意识深处,冷漠地注视着我因为窒息和恐惧而挣扎的样子。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我——即便他可能“衰弱”,即便契约可能“单向”,捏死我,依旧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失去意识时,那股力量又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浑身被冷汗浸透,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暴怒从未发生。
“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冰冷的气息开始消散。
在彻底离开之前,那声音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话,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价值。”
话音落下,阁楼的方向,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我躺在地上,像一条搁浅的鱼,精疲力尽。
恐惧依旧在,但这一次,恐惧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证实了他的虚弱,哪怕他极力掩饰。
我也触碰到了他的怒意,这说明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到他。
更重要的是,那张纸条和最后一句话——“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价值。”
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完好”,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对“所有物”的维护,而是有着更实际的、关乎他自身状态的意义?
“源”……
我看着天花板,眼神慢慢聚焦。
找到它。无论那是什么。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四肢还在发软。刚才那股力量的压制让我心有余悸,但同时也让我更加确信——谢溺在害怕。他害怕我知道得太多,害怕我找到那个“源”。
这栋房子一定还藏着其他秘密。
我决定从阁楼开始。刚才那里传来了碎裂声,也许是什么线索。
踏上楼梯时,我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木质台阶依然发出呻吟,但这次我不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猎手逼近猎物的兴奋感。
阁楼里一切如常,除了——
镜子。
那面巨大的古董镜依然矗立在原地,但镜框上那些纠缠的藤蔓花纹,有几处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最明显的是右下角,一道裂痕蜿蜒而上,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震裂的。
这就是刚才那声轻响的来源。
我走近镜子,这次不再畏惧与镜中的自己对望。镜面依然光洁,但仔细看会发现,映照出的影像比平时要模糊一些,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谢溺?”我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但镜面上的水汽似乎波动了一下。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时又停住了。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直接接触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我的目光落在镜框的裂痕上。这些裂痕很新,边缘锐利,而且……
其中一道裂痕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我凑近细看,那是一小片深蓝色的布料,质地特殊,像是某种制服的一部分。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它挑出来,放在掌心端详。
这绝不是镜框本身的材料。它被卡在裂痕里,说明是在镜子受损时被震出来,或者……是从镜子里面掉出来的?
这个想法让我后背发凉。
我继续检查其他裂痕,在另一道裂缝深处,发现了几根银白色的发丝。很长,不像是我的。
前任租客的?还是……更早的人?
我将这些发现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每一样都可能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就在我准备离开阁楼时,镜面突然泛起了涟漪。
这一次不是错觉。清晰的水波纹在镜面上荡漾开来,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我下意识地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镜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一个男人被铁链锁在墙上,浑身是伤,嘴唇干裂,眼神绝望。他的手腕上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蓝色印记,只是颜色要浅得多,几乎看不见了。
“找……到……源……”他张着嘴,无声地说着这三个字。
然后画面切换,另一个场景:谢溺站在镜子前,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的手指按在镜面上,指尖泛白。镜中的他眼神疲惫,嘴角有血迹。
“快……没有时间了……”他说。
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象——这栋老宅的地下室。我一直以为那里是上锁的,从未进去过。镜中的影像带着我穿过一道道无形的屏障,最终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镜面恢复了正常。
我能动了。
我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刚才看到的那些是什么?过去的影像?预兆?还是谢溺想让我看到的?
不管那是什么,它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方向——地下室。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直奔向来被我认为是储藏室的地下室入口。那道门我一直打不开,也从未想过要强行打开。
但这次不一样。
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
“咔哒。”
门开了。
一股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气味。楼梯向下延伸,隐没在黑暗中。
我打开手机照明,一步步往下走。楼梯很陡,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地下室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几乎和楼上的客厅一样大。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碎片,仔细看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
水池周围摆满了蜡烛,都已经燃尽,只剩下凝固的蜡油。
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池对面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和阁楼里那面一模一样,只是尺寸要小一些。这面镜子的镜框完好无损,但镜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而在镜子下方,坐着一个身影。
谢溺。
他靠墙坐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的黑色衬衫敞开着,胸口有一个可怕的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蓝光,像是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他,不是在镜中,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实的、脆弱的他。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疲惫,但依然深邃。
“你还是找到了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虚弱的存在,和之前那个强大到令人恐惧的谢溺判若两人。
“这就是‘源’?”我指着那面破损的镜子问道。
他轻轻摇头:“这是‘缚’。困住我的囚笼。”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印记上:“而你……是钥匙。”
“钥匙?”
“打开囚笼,或者……永远锁住它的钥匙。”他咳嗽起来,胸口的蓝光随之闪烁,“前任租客选择了后者,所以他消失了。”
我握紧拳头:“那么‘源’到底是什么?”
谢溺抬起手,指向那池黑水:“在下面。我的本源。”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现在你知道了所有真相。选择权在你手上——救我,或者让我彻底消失。”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台上的蜡油似乎又开始流动,在水池表面映出扭曲的倒影。
我向前一步,手腕上的印记突然灼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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