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正堂回过宁慈心的话,苻庆自然也没忘收了那套头面,因此走回揽晴轩的时候心情大好。虽说程怜香现在不愿意把钱给自己,但这门生意也算是自己介绍给程怜香的,就连宁慈心都说京城众人之所以感兴趣程怜香也要感谢自己捧得好,因此苻庆早就在心中盘算好等程怜香拿到钱后,找个时机从他手里抽一笔提成。
换下寻常衣物后,苻庆刚在暖阁中歇息一会,便听到银子送来府上的消息。倚在暖阁门框上,苻庆看着三个箱子一字在揽晴轩院子中摆开,只感觉心情都美好了不少。可惜程怜香半点情面都不留,立刻招呼人把箱子搬进了自己的卧房。
“三个大箱子,他那个屋子一共丁点大,难不成他要枕着银子睡觉吗?”见程怜香如此绝情,回屋后,苻庆指手画脚的跟松醪吐槽。
松醪捂嘴笑,又觉得自己该给程怜香说句好话,“好公主,程伶人孝顺,这钱必会想着办法塞给和春班班主,您若是真想用钱直接跟贵妃娘娘便是了,何苦盯着那笔钱呢?”
苻庆翘着腿坐在圈椅上,长腿搭在扶手上,正一晃一晃的摆动。她知道松醪的话说得有理,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只能先顺着话说道:“行吧行吧,他也不容易,这钱我就先让他多捂一会。”
过了午后,一向不会主动找苻庆说话的程怜香忽然来了暖阁。苻庆本来正趴在摆放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晒太阳,被程怜香撞个正着。
见程怜香进屋,苻庆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其实刚才在檐下程怜香已经碰到过松醪,对方告诉他苻庆刚睡醒正在屋内发呆。程怜香本以为这意思是说苻庆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再不济也是坐在圈椅上,谁知一进门便看着苻庆颇没有形象地趴在美人榻,偏偏少女的身形又因为趴卧这个姿势一览无遗。程怜香这才发现,苻庆除了脸蛋还圆圆的,实则身上早已经有了少女的曲线。
程怜香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之后立刻转过身,背对着苻庆高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苻庆平时调戏程怜香的时候觉得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挺好玩,但这时候只觉得他太死板。毕竟这种事情若是程怜香不挑明,两人这样说完话也就算了。可现在程怜香反应这么大,苻庆也怕松醪被他的声音招来发现自己坐没坐相,最终还是乖乖起身坐直,只是嘴里不忘嘟囔一句:“程怜香,你怎么比我姨母管得还多?”
听见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程怜香便知道苻庆已经坐起来了,这才转回身继续说事。“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苻庆如今虽坐直了,但腿还是不肯老实,正一晃一晃地用脚尖点着地面。见程怜香这样说,故意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嗔怪着说道:“说吧,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正事才不到我这来呢。”
有时候程怜香觉得苻庆其实也应该学唱戏,毕竟她每日说演就演从不用提前排练,比程怜香从前见到的许多伶人厉害多了。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程怜香不敢讲,但可以在心里偷着笑。程怜香看着苻庆,笑着说道:“有点正形。我找你是因为明日我需要出府一趟,希望你能答应。”
一听到程怜香要出门,苻庆立刻来了兴致。这几日她因为邓嬷嬷在府中一事不敢乱跑,甚至连揽晴轩都没怎么出过,实在是无聊得快发霉了。“你要去哪?”
“老郎庙。后日唱戏,明日我必须去拜老郎,这是我们唱戏的规矩。”
“老郎?”这还是苻庆第一次听到这种规矩,好奇地问道:“要是不拜会怎么样?”
“那当然不行!”程怜香怕苻庆真的不让他出门,一时有些着急,“我们这行的规矩,上台不拜老郎庙,演什么不像什么!原先在戏班的时候,我们院子里就供着老郎神,如今我身在公主府没办法,只能去城南的老郎庙上香。”
见程怜香语速都加快了,苻庆连忙安抚他。“别着急,别着急,我不是不让你去。”苻庆站起身,“我只是好奇,问一问罢了。”
程怜香此时也意识到苻庆并非真的不想让自己出门,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那就好,你放心,明日我会早去早回的。”
“我放心!”苻庆的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因为我要跟着你去。”
程怜香有些诧异,虽说他知道苻庆是个在家闲不住的性子,一有机会肯定想要往外跑。但老郎庙位于京城南边,紧挨着朱雀门。那地方不像公主府处于达官贵人聚居之所,而是真正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在那种地方,即便你说你是公主百姓们也不一定买账,因此大多数达官贵人是不会自降身价前往的。
“你又跟着我?”
苻庆点头,眼睛里带着可怜巴巴的哀求。“我还从来没去过城南呢,你就当带我见见世面。上次我不是也带你去见世面了吗?”
上次他明明也是被苻庆带出去作掩护的,程怜香咽下这句话,因为他想起了在耦园时苻庆帮自己说话的样子。心内一动,程怜香选择松口。“好吧,不过你可注意些,别太招摇。城南是人多眼杂,你若太招摇小心被抢。”
苻庆歪着脑袋想了想,“放心吧,还是老规矩,只不过这次我不想做小厮了,做一个小婢女我还是能行的。”
程怜香见苻庆这么感兴趣,早也说不出拒绝她的话,点头说道:“行,那明日用过早饭,咱们便早去早回。”
第二日吃过早饭,苻庆便早早地到了揽晴轩卧房。此时程怜香尚未准备好,正躲在屏风后换衣服。
苻庆今日穿了公主府婢女的衣服,头上只绾了一个小髻,簪了两朵普通的绢花。而程怜香换了一身水蓝色道袍,头上戴着墨色东坡巾,衬得他的脸更是肤白胜雪。苻庆瞧着程怜香的脸,忍不住再次感慨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大概这世上随便一个人都很难在相貌上找到程怜香的错处。
“程怜香,若是我长你这张脸就好了,到时候不管我想做什么事都方便多了 。”
程怜香已经习惯了苻庆张口就来的调戏,只是认真叮嘱道:“今日你就别带那么多钱了。我这身衣服好,身后还跟着婢女,咱们俩太容易被盯上了。”
苻庆也知道城南人口复杂,自己还是低调些为好,点头保证,“你放心,我惜命着呢,今天我都听你的。”
程怜香第一次见到如此听自己话的苻庆,虽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为了跟着出去玩的权宜之计,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开心起来,面上勾起了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苻庆瞧见程怜香笑,还以为程怜香是为了能去拜老郎庙感到高兴,在心中默默感叹程怜香真是个一心扑在戏曲事业上的好孩子。
二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南老郎庙。
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城南老郎庙外风景如画,各类花朵姹紫嫣红,争相盛开。更何况老郎庙祭拜的是老郎神,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多是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的年轻伶人。在百花的映衬下,只显得人如花美、人比花娇。
苻庆从一下车便被此等美景迷住了眼睛,虽还是跟在程怜香身后,但眼睛一直不老实,正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一出美景。谁知下一秒,便因为没留神程怜香突然停下的脚步,导致一脑袋撞在了程怜香的后背上。
“你突然停下做什么?”苻庆揉揉脑门,却还是想到自己伪装的身份而没有大声说话。
程怜香早在下车之初便看到苻庆的样子,只觉得苻庆一副浪荡子的做派,和从前自己看到的那些故意在戏班后台厮混的公子哥没什么两样,心里有些窝火。“我停下自然有我的道理,倒是你,怎么连看路都不会?”
苻庆听出来程怜香话中的不满,无奈今天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只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管得真多。”
程怜香没听到苻庆的吐槽,但还是觉得不解气,故意伸出手示意苻庆,“我刚才坐车有些头晕,你扶着我些。”
“我?”苻庆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骂人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怒火,最终还是上前两步伸出手扶住了程怜香的胳膊。“好,我扶着你。”
程怜香见苻庆两只手紧紧掐着自己胳膊,被她生气却又不能直接表达出来的样子逗笑,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继续往前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程怜香又忽然停下了步子,苻庆只当是程怜香还不肯善罢甘休,忍不住生起气来,“你还想要怎样……”
话音未落,苻庆忽然发现程怜香不是故意停下,而是正盯着前方出神。顺着程怜香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苻庆正看到程清秋扶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上台阶。
“真是冤家路窄。”苻庆悄声说道。
程怜香本想转头就走,谁知却已经被程清秋看到。程清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机会羞辱他。
“我说是谁这么眼熟,原来是师哥啊。”程清秋笑着走过来,故意福身向程怜香行礼,“师哥万福。”
若是苻庆肯定扭头就走了,可惜程怜香是个不记仇的,居然还颇有礼貌地福身回礼。“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程清秋一挑眉毛,难听的话如流水般顺畅地从嘴里说出,“师哥,如今你不是攀上高枝变凤凰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我们这等卑贱之地呢?您的公主殿下能愿意吗?”
程怜香面色涨红,半晌说不出话。苻庆低头听着,只觉得程怜香真是废物,每次和自己吵架的时候逻辑清晰、思路敏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谏院的谏议大夫。可每次一遇到他这师弟,又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程怜香如此无用,苻庆只想着能赶紧带他离开这里。“程伶人,您这话有侮辱公主之嫌,我劝您还是别说了。”苻庆知道自己说多了反而惹得程怜香伤心,因此只是劝程清秋别再说话,赶紧放他们两个走算了。
程清秋这才注意到程怜香还带着婢女,心想他真是过上贵人的生活了,不免讥讽一句,“真不愧是做娈宠的。”
程怜香却好像自动屏蔽了程清秋的挖苦,眼睛被不远处那个老者吸引走了,“师父身体可好些了?还咳嗽吗?买到人参养荣丸吃了吗?”
原来那人就是程怜香心心念念的那个师父,苻庆赶紧抬起头张望。虽说相隔距离有些远,但依然能够看到对方已经花白的头发和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根据程怜香和程清秋二人的年纪推算,这位程班主年纪应该也不过四十岁,甚至有可能还不到不惑之年,但却已经是头发花白,瞧着比早已经过了五十五岁寿辰的皇上还要苍老许多。苻庆联想到程怜香说起他师父身体不好的事情,忽然觉得这位程班主想必从前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程清秋见程怜香还是对见师父一事不死心,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程怜香的目光,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与你何干?”
程怜香的目光转回到程清秋脸上,继续说起上次没说完的话题,“师弟,我只想给师父请个安,劳烦你帮我给师父说一声吧。”
程清秋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师哥,你怎么还不死心?师父早就说了,自宫宴结束,你和我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小秋!”程怜香向前一步,近乎哀求着说道。“我只请安,师父若恨我,可以不同我说话。”
程清秋刚想拒绝,转念一想由自己拒绝只会让程怜香每次都记挂着此事,还不如一次让他彻底死心,因此又应承下来,“好,既然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我就先帮你去问问师父,只不过最后别惹得师哥难受就好。”
看着程清秋走回去与班主说话,苻庆终于敢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狠狠掐了程怜香的胳膊一把,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每次都非要热脸贴冷屁股。”
程清秋不说话,只是皱眉望着班主和程清秋。
没一会,程清秋再次走了过来。
“师哥,师父说了,既然您今天也要拜老郎,我们就先等一会再进去,省得和您冲撞了,到时候两边都不好看。至于请安的话,师父说再别讲了,您如今是贵人,师父受不住您的礼。”说完,洋洋得意地转身离开。
看着程清秋扶着程班主走远,程怜香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的背影。苻庆由于还抓着程怜香的胳膊,因此能够清楚感受到程怜香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她本觉得程怜香实在是没事找事,绝对属于是自讨苦吃。可现下见程怜香伤心成了这样,本来准备好的难听话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程怜香呼出一口气,低下头轻轻说道:“罢了,罢了。”
他的语速很缓慢,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接受现实,还是安慰自己至少还能再见到师父一面。
苻庆本来在上次知道程怜香竟因为自己与师父误会之后就很愧疚,谁知这个程清秋不仅不从中斡旋,还每次见面都要戳程怜香心窝子,害得苻庆愈发惭愧,现在苻庆看着程怜香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偏偏自己又没立场置喙,没办法开解程怜香,因此心中更加烦躁起来。
陪着程怜香走上台阶,大殿内人来来往往却十分安静。程怜香点香过后便跪在垫子上,苻庆看众人都如此虔诚,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冒失,便赶紧走了出来。老郎庙旁边便有许多小商贩,苻庆一路看过去,最终买了看起来最干净的缠蜜。
这说白了不就是蜂蜜,应该不至于吃过之后被松醪唠叨。心里这样想着,苻庆两只手把那一小块蜂蜜在两只竹签上缠来缠去,只觉得太有意思了,下次进宫的时候应该给姨母看一看才好。
正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闪出两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程班主和程清秋又回来了。苻庆停下动作,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程班主的面容。对方虽然因为头发花白而看起来有些苍老,但脸上的皮肤依然紧致白皙,一双眼眸也是顾盼神飞,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苻庆忽然想到,不知道程怜香到他师父这个岁数会变成什么样,还能不能看出年轻时是如此惊艳的美人模样。
正想着,苻庆忽然用余光瞥见一旁不知何时起站了个嗦着手指头的小男孩,他衣服有些大,一看就是其他人的衣服改成的。苻庆见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还有些奇怪,反应一会才明白他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缠蜜。
忽然,苻庆脑袋里想出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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