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换回公主府的马车,苻庆借口头晕要松醪按摩,将松醪叫到了马车上与自己同乘。
“怪不得宁国公连替长公主争都没争就入宫谢恩了。”听过苻庆的话,松醪也倒吸一口气,“说的也是。子不教,父之过。说到底此事是瑕英长公主一人引起,最终闹得陛下左右为难。陛下即便看在朝中权贵的面子上不能直接降罪宁国公,也要想办法对宁国公府进行敲打。如今宁国公位极人臣,儿子们又大多身居朝廷要职。若宁国公最终还能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宁国公府便确实有些太过于惹眼了。”
苻庆点头,“陛下便是借此绝了宁国公在武将中继续寻找门户联姻的念头。孔家名声在外,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偏偏子孙又都不争气,所以不担心他们未来借助宁国公府的势力在朝堂上大权独揽。这简直太符合陛下的要求,太适合让陛下用来制衡宁国公府了。”
“只可惜瑕英长公主……”松醪叹气,“不过说来,此事也怨不得谁。瑕英长公主刁蛮,宁国公夫妇不加以制止,反而处处替她隐瞒善后。即便现在不出事,也难保瑕英长公主这一生都不会出事。”
“我明白宁慈心不是好人,只是觉得陛下用这种方式惩罚宁国公府,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免有些……”苻庆咬住下唇,“不公平。”
松醪也只能劝慰,“公主别想了,如今您奉命去宁国公府劝慰瑕英长公主,先做好陛下吩咐的事便是了。”
苻庆点头。
随着车夫“吁”一声勒住缰绳,马车停在了宁国公府门口。
由于苻庆有陛下口谕在身,宁国公府不敢怠慢。因此待苻庆刚走出马车车厢,便看到宁国公夫妇站在国公府门口。国公夫人更是直接走上前,搀扶着苻庆走下马车。
“国公与国公夫人这是做什么?晚辈哪里受得起。”苻庆看向宁国公。
苻庆幼时曾经在锦西城见过宁国公,虽说记忆已经模糊,但还记得宁国公是留着一把大胡子。传闻说宁国公极宝贝自己所留的胡须,壮年时只因曾在战场上被敌军一士兵斩断过一次胡须,便在与对方作战时一马当先众创敌军,立下赫赫战功。而苻庆的父亲曾做过宁国公军中副将,因此对宁国公很是敬重。如今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宁国公头发已经花白,胡须也变成了灰白色。
看着宁国公的样子,苻庆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若是爹还活着,此时会不会也已经有了白发?卸甲归田后会不会回到京城?会不会也会在自己回府时特意到家门外迎接自己?
“多谢苻庆公主愿意跑一趟,替我们劝一劝阿慈。”宁国公拱手说道:“阿慈被我们娇惯坏了,罪责都在我一人身上,还望公主多多包涵。”
“宁国公这是哪里话,我与长公主年纪相仿,此次只不过是拜会一下。”苻庆微笑,“宁国公与夫人爱子心切,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走入国公府,国公夫人随苻庆一同坐轿去了宁慈心的院子。一路上国公夫人讲了许多话,从国公夫人的话中苻庆大概能够知道宁慈心在府中发了多大的脾气,怪不得连入宫谢恩都没有跟着。
到了院子,还没进屋,苻庆便听见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国公夫人对站在院子外的婢女问道:“怎么回事?长公主还在发脾气吗?”
那婢女垂着头,“夫人,长公主又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国公夫人眉毛竖起来,“难道你们是死的?怎么不知道进去拦着长公主?”
院子外站着的婢女立刻都跪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奴婢们实在不敢进去。”
“大胆!买你们回来是做什么用的!你们……”
“国公夫人。”苻庆出言制止了对方的责骂,“咱们还是赶紧进去看一看长公主吧。”
为了防止误伤自己,苻庆特意走在了国公夫人身后稍远处。果然国公夫人刚一打开门,一个茶盅子便被扔了过来,几乎是擦着国公夫人的脸飞过去,重重砸在了门上。苻庆还好,反而是松醪被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挡在了苻庆身前。
“阿慈!”国公夫人厉声叫道。“你胡闹什么呢?还不赶紧放下茶壶!摔碎了划破你的手怎么办?”
苻庆示意松醪站在屋外等候。自己走进屋,果然看到一地狼藉。满屋里到处都能看到摔碎的瓷片、被扔在地上的书籍纸张,还有不知道在地上呆了多久的饭菜。
又是一个浪费粮食的,苻庆在心中暗自想道。
宁慈心此时才看到走进来的是国公夫人和苻庆,先是哭着抱住国公夫人的腰,后来又在国公夫人怀中对苻庆大喊:“你来做什么!你个天煞孤星,难道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画面,苻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宁慈心这个蠢货,究竟是怎么做到次次都能一见面就让自己想要揍她呢?联想到之前自己和程怜香两个人在府里替她感到不平,瞬间感觉心里的同情已经彻底被磨灭了。要是程怜香也能来看一看这幅场面就好了,保管他也再也不想同情这个疯子。
“闭嘴!”国公夫人一把拉住宁慈心,“苻庆公主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看你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听了这话宁慈心也不敢再对苻庆说什么,扭过头又对着国公夫人哭诉起来,“娘!娘!您救救女儿,女儿不想嫁啊!”
“瑕英长公主,此次赐婚乃是陛下圣旨,您说不嫁难道是要抗旨不从吗?即便您不为自己想,也应当为国公夫妇想一想,”苻庆慢条斯理开口,“抗旨不从是什么下场,您都已经十六了,难道这点朴素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宁慈心收住哭声,目光恶狠狠地看着苻庆,却又不敢再说什么。苻庆只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现在心里正在怎样恶毒的咒骂自己。
国公夫人从中打圆场,“公主,阿慈被我们娇纵坏了,实在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宁慈心被国公夫人这一说,又咧着嘴哭了起来。
“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女儿不嫁啊!女儿宁愿去死!”
国公夫人被宁慈心哭得肝肠寸断,也跟着抹起泪来,“阿慈乖,别胡说。你若是死了,娘也不能活了。”
看着母女两人逐渐变成哭作一团,苻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大。原先还想着国公夫人见过大风大浪,一贯识大体,能够帮助自己劝一劝宁慈心。这下终于知道宁国公夫妇二人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反而对这个女儿如此纵容、竟连半点办法都没有。说实话,若不是皇上下了旨意,她此刻真想转头就走。
“国公夫人,我斗胆请求您出去,让我和瑕英长公主单独待一会。”苻庆笑一笑,“我想瑕英长公主即便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对我动粗的。”
国公夫人看看苻庆,又看看还趴在自己怀里哭的女儿,最终狠了狠心。“阿慈,你要听苻庆公主的话,娘就在外面站着。”
见国公夫人走出了门,苻庆颇为自来熟地选了张圆凳坐下。“瑕英长公主,咱们两个好好聊一聊吧。”
“你若是替陛下做说客的,此时便滚吧。”
“既然你还知道称呼陛下,看来就还没有疯。”苻庆微笑,“既然知道陛下是天子,为何又敢不听从天子的赐婚?不妨告诉你实话,陛下对于你未进宫谢恩一事,很不高兴。”
“我不喜欢这桩婚姻,为什么要进宫谢恩?”宁慈心抬起下巴。
听了宁慈心这话,苻庆只觉得想笑,反问道:“不喜欢?不喜欢你平日里就该收敛性子、谨慎做人,谁让你如此大胆?身为长公主竟敢苛待下人,你难道不知道长公主受天下人供养,便是天下人的表率吗?”
“她是我们家的奴婢,我想让她生她便能生,想让她死她就得死!”宁慈心咬牙切齿,“她那个爹自己为了赶考卖了女儿,如今竟然敢到我们国公府来闹事!我们怎么可能不赶他走?”
“可你忘了,你们全家同样是皇上的奴婢。”
宁慈心愣住。
“你若执意抗旨不从,你以为你死了这事情便可以结束了?到时候皇上让你们家死,难道你父亲也能护住你苟活于世吗?”苻庆厉声问道。
宁慈心深呼几口气,最后竟一屁股坐在了贵妃榻上。
“瑕英长公主,你父母年纪都大了,你还有三个哥哥,有十数个侄子侄女。难道你忍心因为你一个人,要他们全都为你陪葬吗?”
“我……”宁慈心看向苻庆,“我可以去死,但我不想嫁到孔家。”
“你以为你去死和你抗旨不尊有什么区别!”苻庆反问,“难道你以为你死了,那些文人就可以放过你父亲、放过整个宁国公府吗!”
宁慈心难以置信地看着苻庆,“这么说,难道此事只有这一个收场的法子吗?”
当然有其他办法,但是皇上不想用。苻庆看着眼里闪着泪光的宁慈心,“没有,你只能嫁给孔孚。”
宁慈心蓬头垢面地坐在贵妃榻上,身上的衣服满是脏污。此时被苻庆一席话点清利害,知道彻底没有了翻盘的可能,只能颓废地坐在那里。
苻庆叹口气,站起身走到离宁慈心更近一些的位置。
“瑕英长公主,我知道这场婚事是你受了苦头,但是孔家到底有祖业在手,绝不至于让你沦落到为衣食操心的地步。孔孚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也正值盛年,如今已经中举,能够做个小官。更何况低嫁还能够帮助你日后拿捏夫家,不论受了任何委屈都可以回家告诉国公爷,让你父亲替你出气。”苻庆忽然想到自己,“至少你还有你父母能够听你哭诉,愿意为你出头。”
见宁慈心已经不再说话,苻庆自觉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也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国公夫人正站在屋檐下悄悄擦眼泪,见苻庆走出来,赶紧走上前。“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苻庆微微一笑,“国公夫人哪里话。”
二人又一同坐着轿子来到宁国公府门口,国公夫人拉着苻庆的手送到门口,不由得感慨道:“若是我家阿慈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和国公爷也不至于如此难过了。”
苻庆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国公夫人,古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和国公爷老来得女,舐犊情深是可以有的。但若是是非不分、一味纵容,这就不是爱而是恶了。瑕英长公主今日下场便与您和国公爷这些年的纵容袒护是分不开的。我不怕您生气,陛下要我传话,若是瑕英长公主再任性妄为,就要将瑕英长公主交到宫中的宗正寺处置了。我想您一定也不想见到那样的结局。”
国公夫人一愣。
“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了,陛下的旨意我也已经带到。至于后面瑕英长公主如何想通,便要看您和国公爷愿不愿意狠下心了。”说完话,苻庆福身作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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