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玉确实细心。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在藏书阁二楼，昨日与公主“意外”相拥之处附近，找到了那枚青玉镂雕缠枝莲的禁步。
它静静躺在一个书架底的阴影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捡起禁步，冰凉的玉石躺在掌心，却仿佛烫得灼人。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昨夜那温软在怀的触感和萦绕不散的馨香，脸颊又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同时，他也找到了公主昨日要寻的那本书，它被挪到了旁边架子的最高处，难怪一时没能找到。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枚禁步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揣进了贴身的衣袋里。然后，他只拿着那本书，前往公主府求见。
他对自己说：书是公主要找的，自然应当立即送还。至于禁步……或许可以下次……下次再见时，再……他为自己这点隐秘的心思感到羞愧，却又忍不住期待。
然而，第一次送书之行并未如他期盼那般发展。门房通传后，出来接待他的是那位气质沉稳的侍女乔玉。乔玉客气地接过书，道了谢，却只说公主殿下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便将他打发了。
张怀玉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失落，还有一丝不安。公主是不是因为昨夜之事生气了？是不是厌烦了他的莽撞失仪？他惴惴不安地回到翰林院，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这种忐忑等待了两日。就在张怀玉几乎要绝望，想着是否该将那禁步托乔玉转交时，公主府的召见却突然来了。
这一次，他被直接引到了公主府内院的一处精致暖阁。更让他心惊的是，阁内除了公主，竟无一名侍女伺候，连乔玉都守在了门外，并将门轻轻掩上。
毓宁公主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常服，未施粉黛，眼圈却微微泛着红，似是哭过。她看到张怀玉，不像往日那般平和，反而别开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怨怼？
“张探花……你……你害苦本宫了！”
张怀玉如遭雷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脸色煞白：“殿下！下官……下官愚钝，不知何处做错，请殿下明示！”他心中慌乱至极，第一个念头便是：藏书阁之事，果然让公主蒙羞动怒了！
毓宁转过头来，泪水一瞬间就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沿着脸颊滑落。她哭得并不大声，却格外惹人怜惜。
“那日藏书阁之事……不知怎的，竟传到了父皇耳中！”她声音发颤，带着委屈和后怕，“父皇龙颜大怒，斥责本宫不守妇道，深夜与男子私会……败坏了皇家清誉！本宫……本宫百口莫辩！”
实际上皇帝哪里这么迂腐，知道女儿愿意接触新人，他开心还来不及。
张怀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陛下……陛下知道了？！这……这简直是塌天大祸！这一刻，他竟然没想自己的仕途乃至性命，他只怕公主蒙冤受辱。
“不是的！殿下明鉴！”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慌忙磕头，“下官对天发誓！此事绝非下官泄露！下官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做出此等损害殿下清名之事！请殿下相信下官！”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恨不得以死明志。
毓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一丝怀疑：“真的……不是你？那……那会是谁？当时只有你我在场……乔玉守在门外，她是本宫心腹，绝不会多嘴……”
她这话看似在排除，实则又将压力全数压在了张怀玉身上。
张怀玉百口莫辩，只能反复磕头：“下官冤枉！下官岂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殿下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感激尚且不及，怎会恩将仇报！殿下……”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毓宁面上愈发凄楚。她拿起丝帕拭了拭泪，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带着绝望：“即便不是你……如今父皇已然知晓，他正在气头上，说……说要严惩此事，以正视听……本宫的名声，算是毁了……”
张怀玉心如刀绞，又是愧疚又是恐惧，更是为公主感到不平！那本是意外，公主何其无辜！他猛地抬头：“殿下！一切都是下官的错！是下官冲撞了凤驾！下官愿一力承担！明日……不！下官这就去宫门前跪求陛下！所有罪责，下官一人承担，绝不敢连累殿下分毫！”说着就要起身。
“站住！”毓宁喝止他，语气带着一丝嗔怪，“你去？你去说什么？说你我深夜在藏书阁独处？还说……还说了那意外？你这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非要坐实了本宫的污名吗？！”
张怀玉僵在原地，进退维谷，痛苦万分：“那……那下官该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殿下蒙受不白之冤？”
暖阁内陷入沉默，只有毓宁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她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抬起泪眼，看向张怀玉，目光闪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又隐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暗示。
“事已至此……父皇正在气头上，解释怕是徒劳……”她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张怀玉耳中，“或许……或许只有让那‘私会’变得……名正言顺……父皇为了皇家颜面，才可能……不再追究……”
名正言顺？
张怀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公主。
毓宁与他对视，脸颊忽然飞起两抹红晕，眼神躲闪开，声音细若蚊蚋，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张怀玉耳边：
“若……若你我并非私会……而是……两情相悦……或许……父皇会看在……看在你新科探花、才学品貌皆佳的份上……成全……也未可知……”
两情相悦？成全？
张怀玉彻底呆住了，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公主的意思是……是让他……？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这绝境逼出来的、隐秘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着眼前泪眼婆娑、无助又美丽的公主，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冲击着他的理智。
这是唯一能救公主，也是唯一能……得到她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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