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怀玉被公主府的宫人引着,穿过重重回廊,走向那座精致华美得超乎他想象的庭院时,他的心跳得快极了。
每一步都踩在柔软名贵的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他从未闻过的暖香,所见宫人皆屏息静气,容貌秀美,行动间悄无声息。
这极致的富贵与威仪,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如尘芥,也更坚定了要谨言慎行、不能失了仪态、辜负公主厚望的念头。
终于,他被引到一处花厅。厅内布置清雅,却处处透着不动声色的奢华。毓宁公主并未坐在主位,而是闲适地倚在窗边的美人靠上,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常服,未戴过多首饰,素净着一张脸,正低头看着一卷书。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张怀玉不敢细看,只觉得一眼望去,公主殿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美丽尊贵,却又不失端庄,甚至带着一种因为守孝而沉淀下来的、淡淡的忧郁气质。
他慌忙低下头,快步上前,依照礼制,一板一眼地行大礼:“学生张怀玉,叩见公主殿下千岁。”
毓宁放下书卷,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那副紧张到近乎僵硬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并未立刻叫他起身,而是任由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张探花,免礼。赐座。”
“谢殿下。”张怀玉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背脊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本宫听闻张探花家境清寒,却能高中探花,可见才学与毅力皆是不凡。”毓宁开口,说着冠冕堂皇的开场白。
张怀玉连忙起身回话:“殿下谬赞!学生愚钝,全赖陛下圣恩,考官垂青,方能侥幸得中。日后定当勤勉当差,以报君恩!”他说得诚恳无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迂直气。
毓宁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依旧淡然:“嗯,有此心便好。如今授了何职?”
“回殿下,蒙陛下恩典,暂授翰林院编修之职。”张怀玉恭敬回答。从七品小官,但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已是鲤鱼跃龙门。
“翰林院清贵,正好磨砺学问。”毓宁点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张探花如今住在会馆?可还习惯?京城居,大不易。”
张怀玉受宠若惊,没想到公主连这等小事都关心,顿时更加感动:“劳殿下挂心,会馆虽简陋,但能遮风避雨,学生已是感激不尽。”
“既中了进士,入了翰林,总住会馆也不是长久之计。”毓宁语气随意,“本宫在城西有处小院,空着也是空着,倒是清静,适合读书。张探花若是不嫌弃,可搬去暂住。”
张怀玉闻言,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与惶恐,连忙起身推辞:“殿下!这如何使得?学生万万不敢!学生……”他急得脸都红了,“学生与殿下非亲非故,岂能受此厚恩?这于礼不合!万万不可!”
他反应如此激烈,完全是出于读书人“不受嗟来之食”、“无功不受禄”的骨气,以及根深蒂固的男女大防之念。
毓宁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她故意沉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哦?张探花是觉得,本宫的院子配不上你这位清贵的翰林编修?”
“学生绝非此意!”张怀玉更慌了,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殿下明鉴!学生只是……只是觉得受之有愧!学生寸功未立,岂敢安享殿下恩赐?且……且恐有损殿下清誉!”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其艰难,额上都冒了汗。
“清誉?”毓宁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地上惶恐不安的年轻人,忽然觉得,逼急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果然其乐无穷。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起来吧。本宫知你心思纯正,并非那等钻营之人。不过是惜才,给你行个方便罢了。你既不愿,本宫也不强求。”
张怀玉如蒙大赦,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他只觉得这位公主殿下虽看似温和,但一言一行都带着难以抗拒的压力,让他无所适从。
接下来的谈话,都是是毓宁问,张怀玉拘谨地回答,内容无非是些经史文章、为官之道。张怀玉努力想展现自己的才学抱负,但在公主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下,总是发挥失常,说得磕磕巴巴。
毓宁却听得似乎很认真,偶尔还会点点头,让张怀玉在惶恐之余,又生出一丝“殿下果然看重我才学”的错觉。
约莫一炷香后,毓宁便露出了倦色,端茶送客。
张怀玉恭敬地退了出来,直到走出公主府很远,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比连考三场还累。但回想起来,又觉得公主殿下确实如外界传言般,贤德、惜才、关爱臣子,只是……威仪太盛,让他这等小人物实在难以招架。
而花厅内,慕容岚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为毓宁换上一杯新茶。
毓宁看着张怀玉离开的方向,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真是……一张白纸啊。”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狩猎般的兴奋,“就是不知,这笔,最终会由谁来落下第一笔色彩。”
慕容岚垂眸,恭敬地问道:“殿下似乎很是欣赏张探花?”
“欣赏?”毓宁嗤笑一声,接过茶杯,指尖温热,“不过是觉得新鲜罢了。比起严奉之那种油滑的骗子,这种一逗就脸红的,不是有趣得多吗?”
她并未说出后半句——而且,掌控起来,想必也容易得多。
这张干净的纸,她很有兴趣,亲自来“描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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