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临近傍晚时分,苏恪独自躺在藤椅上闭目休息,偶尔轻咳几声。
莫离端了药进来:“丞相,该喝药了。”
苏恪缓缓开口,声音略显沧桑:“晌午不是才喝过嘛?”
“丞相,师父叮嘱了,早晚的药饭前服用,中午的药饭后服用。您把药喝完,咱们就用膳吧。”
“唉,你师父这个老家伙,就知道折腾我!喝个药也这么多规矩!”
莫离笑道:“师父也是为了您好,您也清楚他的医术不是嘛。”
“嗯,确实在医术这方面,他可谓是无人能敌了……他何时能回来看看我?”
“丞相,您忘了?圣上下旨让他留在西郊,不得返京。”
苏恪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我都忘了这茬儿了……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怪我,明知他那怪脾气就伺候不了人,还把他推进帝宫这个大坑……”
“丞相,我师父从没怪过您。他在西郊乐不思蜀呢!说西郊民风淳朴,地处僻静,他巴不得一辈子不回京呢!”
“呵呵、也像是他的性格,咳、咳咳……”
“丞相,来吃药吧!”
“苦,不想吃。”苏恪皱着眉头,把脸转过去。
丞相一上年纪,再生了病,果然就成了老小孩一样。
正当莫离无奈,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外祖!我们回来啦!”
苏恪立即坐直身子,细听了听,连忙小声招呼莫离:“快快快!把药藏起来!”
“不行!您必须喝了才行!”
苏恪面露难色,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光了:“嘶~咳咳、行了,快拿下去吧……”
苏恪皱着眉擦了擦嘴角,起身朝外走去。
顾言惜拉着花朝来到苏恪面前,跪在阶下叩首道:“外祖,我回来了!”
苏恪喜笑颜开地拉起她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快让外祖看看,好、好啊……”
花朝乖巧地上前屈膝颔首:“外祖。”
“使不得使不得!”苏恪大惊失色,“公主是千金之躯,不必多礼。”
“外祖见外了,您虽是朝臣,但也是驸马的外祖,是我们的长辈,应该受我一拜。”花朝说着,轻轻推开顾言惜的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稽首之礼,“花朝拜见外祖。”
顾言惜跟着跪下行礼。这可急坏了苏恪,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好上前将二人扶起,笑道:“好孩子,快快快,快起来……”
顾言惜和花朝心照不宣地伴在苏恪左右,慢慢朝屋内走着,。
“外祖,听说您病了,孙儿好一阵担心。您现在感觉如何?”
“嗐,上了年纪罢了,一个风寒就耽误了许久,不中用啦!呵呵……”
花朝接过话茬:“外祖,不如叫宫内的太医帮您看看如何?”
“不必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父皇近日也时常挂念,特让我来看望您。您可要好好休养,沐华国还需要您多加扶持呢!”
苏恪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对这个“孙媳”非常满意:“多谢圣上挂记,老臣定当早日回到朝堂上。倒是公主,不知道你们走这半年,言儿有没有好好照顾公主啊?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和老臣说!老臣年纪虽然大了,但管教她的力气还是有的!”
花朝掩面偷笑,顾言惜一脸委屈地嘟囔道:“外祖,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怎么没好好照顾公主了?周太医都说了,公主今年身体恢复得很好,连圣上都感激我呢!”
“休得无礼!君臣有别,臣子应该一心为圣上分忧,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顾言惜无奈地耸耸肩,附和道:“知道啦,以后我不说了昂,外祖~”
花朝在一旁忍俊不禁,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顾言惜撒娇,挺大的个子却弯着腰抱着老人家的胳膊轻轻晃着,竟有些可爱!
苏恪刻意咳了两声,顾言惜立马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对花朝笑了笑。
苏恪转向花朝,笑道:“让公主见笑了,言惜这孩子自小失去母亲,一直长在我身边,都被我惯坏了……”
“外祖,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花朝颔首微笑,心中却对这般亲情羡慕不已。
莫离端了茶水上来,恭敬地递给花朝:“公主,请用茶。”
花朝接过茶碗,心中有些不快,眼睛的余光也不自觉地瞟向顾言惜。
“公主,您是第一次来相府吧?听说公主喜欢养花,正巧咱们家后院种了一些花草,让莫离带着您去看看,可好?”苏恪和蔼地笑道。
要只是赏花,让顾言惜带着自己去就好了……想必祖孙二人是有话要说吧?花朝有一丝落寞,感觉自己果然还是被当成外人了吧?
虽然心中别扭,花朝还是礼貌地起身微微屈膝,微笑道:“是。”
夕阳冷清地洒在东墙上,墙脚的花草争着向上试图触碰最后一抹阳光,花朝俯身用手指轻压着花瓣,语气冷淡:“你伺候驸马多久了?”
“回公主,奴婢来到相府已有十五年,伺候驸马也有十余年了。”莫离恭敬地回道。
花朝转过身来微微仰视着她,眼底匿着一丝嫉妒。
前不久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和顾言惜闹僵之后差点丧命于马贼的刀下,虽然受了惊吓,但好在借此机遇她也明白了顾言惜的心意。不过,对于莫离这个女人,她果然还是心存芥蒂。
莫离怎会看不出来?这个小公主年仅16岁,个子只到她眼睛的高度,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帝家的威严。莫离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只是每次都会被她的气场所震撼: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长大之后该当如何?
“怎么了,公主?”莫离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
花朝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地问道:“姐姐可曾婚配?”
姐姐?莫离慌忙俯下身子:“奴婢不敢与公主互称姐妹,公主折煞奴婢了。”
“没关系,驸马曾经也说过一直把你当姐姐看的,俗话说‘夫唱妇随’嘛,本公主叫你一声姐姐,并无越矩呀……”
花朝热情地牵过莫离的手,只是她常年冰寒的体温让莫离不由得心中一颤: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热情起来?
正当莫离满脑子迷惑时,花朝突然放开了她的手,笑着朝她身后走去:“您说是不是啊,外祖?”
莫离愣在原地咬了咬牙:果然,太阳就不可能从西边升起来!
她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来勉强地笑着,顺便向顾言惜“杀”出一个凌厉的眼神。顾言惜一脸疑惑,不知所措。
花朝扶着苏恪的胳膊,笑道:“莫离姐姐貌似比驸马年长两三岁,这个年纪应该早已婚嫁了吧?”
苏恪还未开口,花朝便把矛头指向顾言惜:“都怪你呀,让莫离姐姐伺候你,到头来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呃……我……”顾言惜想要辩解什么,想了想索性还是闭口不言比较好。
苏恪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啊,莫离从小就长在相府,算是从我膝下长大的好孩子。我一直把她视为亲孙女,而且早已许配了人家了。”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莫离早早地反应过来,低下头一言不发。
花朝干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便好。若是姐姐尚未婚配,我还想着让父皇给姐姐寻个如意郎君,岂不是美事?既如此,那本公主就不再瞎操心了。”
“好好好……”苏恪淡淡地笑着。
顾言惜见气氛有些僵硬,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那个,外祖,时辰也不早了……孙儿就带公主先回宫了,那个、圣上还等着公主回宫问安呢。”
“好好好,既然是圣上想见公主,那老臣就不留公主用膳了。言儿,好生照顾公主。”
“是,孙儿记住了。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您。”
看着回宫的马车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街头拐角,苏恪心里万分落寞,那感觉就像是看着出嫁的孙女回家省亲,然后没说几句话便匆匆回了婆家一样。
莫离看着老人微微佝偻的背影,一阵心酸:“丞相,您这么舍不得小姐,为何不多留她一会儿?”
苏恪无奈地笑了:“多留一会儿如何,言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想着留她。”
“丞相,我,我有件事想问您,方才您说、把我许配了人家……”
“哦,假的。”苏恪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解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看出来,公主自小长在深宫,多少会被骄纵惯了,如若她所喜爱被别人惦记着,她是不会甘心的。”
“我明白,公主把小姐当成男儿了,以为我也对小姐有所图。”
“嗯,确是如此。”
“可是丞相,照公主的性格,万一小姐的身份被发现了,那岂不是……”
“我正在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让言儿‘死在战场上’……”
“什么?丞相……”
苏恪笑着摆摆手,顾自进了屋。
莫离呆呆地站在阶下,天色变暗,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抬头望天,一轮新月挂在东方夜幕,清冷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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