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万华镜第二式。
这诱.惑对荼毗来说,太大了。
荼毗别无选择,只能赌。
哪怕下一秒是死,她也得赌上命去做。
荼毗扎挣着爬起来半坐着,到底身体不让她逞强,活活痛昏。
谢却风抢先搂人在怀,同一时刻,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他掌心涌出,贯入荼毗的伤口。
断骨修复,内脏愈合。
谢却风倏地收回手,荼毗伤势的愈合,戛然而止。
荼毗没有性命之忧,但皮肉之苦跑不掉,伤势还是很重。
这是谢却风把握的尺度。
荼毗醒过来时,夕阳刚落。黑夜吞噬白天,只是一瞬间的事。
续昼院里长明灯亮起来,草木葳蕤,略带沁人的凉意。
流萤在阶前飞舞。
荼毗探手去摸,手臂带起伤势,痛得她打颤。
萤火虫受惊飞走,隐入花丛中去了。
荼毗才在疼痛中完全清醒,后背靠着热源。原来她被谢却风抱在怀里,坐在他膝上。
就像小时候把她当孩子的抱法,谢却风抱着她,就这么坐在石阶上,也不知他这样抱着她坐了多久。
“醒了?”
谢却风下巴压着荼毗的发顶,因大半天没说话,嗓子听来沙哑。
荼毗轻轻“嗯”了一声。
她摸了摸伤口,已经包扎好,断骨也好了,应当都是谢却风的手笔。
谢却风向来如此,打完巴掌给颗甜枣。
荼毗练就了平常心,只关心一事。
她问:“万华镜第二式,还教吗?”
“你说呢?”
荼毗没多问,静静看着流萤,装乖。
谢却风拿手指刮她下巴,“你和裴回月,玩什么把戏呢。”
荼毗呼吸一沉。
总归是瞒不过他。
她对裴回月发起缠斗,偷师万华镜招式,甚至是那句对阵时的悄悄话,还有双手交握时……裴回月在她掌心手书的小动作。
荼毗道:“我想偷师,师父,不是已经罚了我?”
“万箭穿心。”谢却风手指下移,点着她的伤口,“不恨我?”
荼毗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谢却风等不到回答,也没有再动作。
荼毗暗自松了口气。
糊弄过去了。
她不撒谎。
只是……事实可以只说一半。
谢却风沉默良久,忽然搂紧她的腰,胸膛紧紧贴住荼毗的后背。
“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荼毗有气无力,避重就轻把今日事说了一遍。
谢却风道:“你虚荣心太重,沽名钓誉的,随她们去说不就行了?你是我徒弟,谁敢惹?”
荼毗辩白道:“是她们先挑……”
谢却风没耐烦听。
“你总有借口。次次都是你,她们怎么不挑别人?”
荼毗泄了气,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自认辩论不过谢却风。
听说谢却风年轻的时候,也是宗门的混不吝。一句话能惹得人跳脚,下一句又能哄得人熨帖。没人辩得过他。
荼毗以前辩得厉害,如今也认栽了。
非气极了,荼毗不辩。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就算她辩赢了谢却风又如何?
拿实力说话才是根本。
来日她能碾压谢却风,打得他满地找牙,定要让他把黑的也说成白的。
这么想想,荼毗觉得伤口都不那么疼了,人也有干劲了。
谢却风见她神色变化,“怎么,不服气?”
荼毗还没开口哄,就听谢却风连珠炮一样吐字。
“你连那个琴什么都打不过,废物。”
荼毗失笑出声,连带着胸腔笑得起起伏伏,又痛又笑的。
“师父,人家叫商泠瑟。”
“哦,记不住,反正都是乐器。”
经过这么一打岔,荼毗心里的戾气消散许多。她抬眼看着谢却风,眼神未免柔软。
却见他俯身下来,在她唇角啄了啄。
“没事不要勾引师父,不守徒德。”
荼毗:……
她什么都没干呐,一口锅就扣下来了?
因着气氛正好,荼毗主动道歉,“师父,徒弟先前,不该那样说师父。”
这是点她昏迷前爽骂师父、骂他不配为人师的事。
谢却风佯怒,捉了她手来,将自己的脸贴进她掌心。
“谢道藏,你狗胆不小。”
荼毗低声直笑,一边笑,一边喊疼。
“那是,我可是镜尊徒弟,谁敢惹我?”
谢却风也跟着弯了眉眼,拇指抚摸她掌心,去啄吻她掌心。触碰那握剑的旧茧新伤。
这就是不生气了。
长明灯的光照在谢却风脸上,平添几许温情。
荼毗笑着,思绪飘远。
是了,她的师父,本是好哄的。
他没什么事会过心,行事散漫,随遇而安。偶尔有兴趣,也只是出于好奇。须臾就抛在脑后。
只有防着她变强,防着她翅膀过硬这件事上,他永远愿意花心思。
有时荼毗也想不通。他都这么强了,她这后浪也拍不死前浪,至于防她防成这样?
荼毗想了想就把这念头放过去了。
她没兴趣去理解伤害自己的人。专注目标就好。
变强。
笑声中,荼毗习惯性地倚靠在谢却风身上,感到一丝安心。
可怖的安心。
也挺可悲。
她道歉并非真心,谢却风也假意接受,就此揭过。
就像她绝口不提,谢却风为她治伤,为何偏不治好。
谢却风要她不能乱跑,暂时被迫被圈禁在续昼院,是为了什么。
徒弟醒来时,假装不知道,是师父弄醒了她;徒弟醒来后,师父也能装作长吁一口气。
他们师徒,彼此虚与委蛇,也不知虚情假意里,会不会掺杂着一丝真心。
荼毗惊觉,她也一样。
对谢却风。
打完巴掌,给颗甜枣。
某种意义上,他们俩,还真是绝配。
这个认知,让荼毗慌了一瞬,她想坐起来,可惜错估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
她连坐都坐不稳,月白色广袖带到廊上风灯,谢却风瞧剑,慌忙起身扶稳灯。
不轻不重的一下。
谢却风怀里的荼毗,就这样摔在石阶上。
阶梯间的棱角,恰好硌在胸前伤口,疼得她眼前发晕。
荼毗忍着痛爬起来,先说:“师父,我没……”
“事”字就这样卡在喉咙口。
廊下,点点浅绿,流萤无情,沾在仙人衣角,无须他拂拭,知趣飞离。
亮如白昼的灯光边,谢却风满脸珍重,仔细察看风灯,拂去灯上尘。
他道:“还好,没有灭。”
谢却风盯了有一会儿。
荼毗半跪在阶前,顺着他目光的延长线,视线也落在风灯上。
长明灯被风吹动,映在游廊地板上,光影微微摇晃。像水面晕开的涟漪。
荼毗的视线再延长。
越过仙人,越过风灯,越过石子路,越过葱翠蝉鸣,越过庭院深深。
光转翠,深翠转墨。
出了这里,外面是摸不清的黑暗。
荼毗收回视线,最终落在膝前,低头所见的那一小块范围。
余光却还是能捕捉到长明灯的灯影,晃晃悠悠,勾勾缠缠。
烧灯续昼。
荼毗思索再思索,被藏到最心底,最微末的悸动都烧尽了。
这灯,原是为了他故人而烧。
这点光明,照耀到她,原不过是顺带。
弓。他从此弃剑,只用那把名为“镜”的弓。
灯。他不允许黑夜熄灭的每一盏灯。
甚至这座烧灯续昼的庭院。
庭院的主人。
没有一样属于她。
她只是个借宿者。
她能抓取的,只有自己救自己的一颗决心。
……
谢却风回神时,想把荼毗搀扶起来。
荼毗很温顺,身体都是软的。
谢却风发现她摔跤的地方,有圈圈暗色细小的水渍。
他瞳孔微震。心间有根弦,猛地错了音。
“疼得厉害?”
“嗯……”
“药库的药,你记得去拿。”谢却风的手臂穿过荼毗腋下,小心翼翼抱起她。
“乖,听话。”
他白日穿透过她胸腔的手,入夜早已洗净,散发着为她敷药沾染的药草香。
师父高高在上。大权在握。
徒弟跪地吻履,随时被一脚踹入尘埃。难道就公平?
这样干净修长不染尘埃的手。
合该埋进土里,随手的主人腐烂。
雨水天变成手骨,露出泥地,绊倒过路的书生,或许这样,就足够肮脏。
她会踩碎那脆弱的骨。
他们一起,坠入地狱。
荼毗抓回乱飞的思绪。
她早就约束过自己,不要再哭了。
学会了难过也假装笑,一切只为实现自己的目标。目标达到了,都会好的。
“师父,我没事。”
“好,要我抱你休息吗?”
她忍着满心酸涩,将这场戏演下去。
“要。师父,给我讲故事吧。”
想听饥荒的、吃人的、恐怖的。
因为梦里,她也精神紧张,无法放过自己。
……
听着平和男声渐渐止息,谢却风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床榻上,原本呼吸平稳绵长的荼毗,骤然睁眼,没有一点声响。
她想,没有环节掉链子。
从她昏迷前委屈质问,明明别人的师父不这样,她就是在打感情牌;到主动道歉,乃至装睡前的乖顺。
暂时,可以骗过谢却风了。
身上一阵热一阵寒。
荼毗抬手,一下脱力,手背打在额头上。
清脆可闻。
她用手背试了试额头温度,果真是伤重,发起高热了。
荼毗跌跌撞撞翻身下床,她扶着就近的家具走,去的是凌虚山的药库方向。
时间不等人。
按照裴回月向她所透露的,明日午时,应宝仙会就会开始。
如她所料。
谢却风已经离开凌虚山。
谢却风作为慕尘宗的战力标杆,必然受邀出席。
她只需趁他走过场期间,混进去即可。
到药库了,一面壁橱。
格子密密麻麻,摆满瓶瓶罐罐。
荼毗凭记忆摸药吃。
抓到药瓶,她扫一眼贴的标签,看着最大剂量是多少,囫囵倒在手心,仰头就吞。
凌虚山就是这点好。
谢却风贵为镜尊,有自己的药库,定期有人来补送。
丹修只补药,从不多问。比如格子消耗最多的,是避子之药,还是专给男的服用的。这药消耗很大,丹修纵好奇,也不敢问,不敢同外人道。
另外,就是伤药消耗大。
治疗内伤的、外伤的,起效快的,还有长效镇痛的。
荼毗练起剑来像不要命,用药也不要命一样。
烧很快退下去。
精力迅速升上来。
荼毗知道,其中有种提精力的药起效了。
这药,她加练时常用,吃了就不用睡觉。不过代价是短暂提精力,过后更累。
修仙界牛马咖啡,也是给她安排到了。
荼毗苦涩自嘲,盘坐下来,运转大小周天,让自己恢复最好的状态。
她必须要去应宝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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