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襄没发觉青囊的不对劲,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此事,我同悠悠商量过,她也同意,她这样通情达理,你也该放宽心不是?”
“师父知道,你是修真界闻名的‘善心药女’,多少人喜欢你。但外头人心纷杂,哪比得上子苓,知根知底,和你一处长大。”
“悠悠也受了委屈。年纪比你小,懂事知理,吃得开。她也没有自视清高。有这份心性,就是你们以后一起服侍……”
话没完,西门子苓拍案而起。
“父亲,我不同意!这样太委屈悠悠了!”
西门襄白他一眼,继续游说青囊。
西门子苓愤慨不已,“父亲,哪里有与二人一起结契的理?天道不容。”
西门襄:“规矩死的,人是活的。青囊给你做小,不用结契。你们关系这么好,还在意结契与否的虚名?”
青囊低着头,一直听一直听,听这父子俩话语交锋。
西门襄劝她做小,褒扬小师妹兰质蕙心,年轻却知事;
西门子苓顶嘴父亲,替小师妹不平,甚至迁怒到青囊的头上,言语间他已经将慕悠悠拉了过去,护在怀里。
慕悠悠埋首在他怀里,似是哭了,又强颜欢笑着说自己没事。只要师门和睦就好。
青囊仍是一言不发。
她腮帮子疼,一条手臂连心痛,手发抖。
而后是哭,哭得气都喘不上来,面色迅速发红。
那种剧烈艰难的呼吸,终于引起了西门子苓、西门襄和慕悠悠的注意。
他们暂时停止了争吵。
青囊抬起抖个不停的手,指着西门父子。
欺人太甚。泥捏的人也该有脾气了。
那些无声的控诉,她都说不出口,只是在脑子里一遍遍盘旋、重复!
“师姐,喘气儿喘气儿。”慕悠悠见闹大了,一步上来扶住青囊,找了个布袋子,套在青囊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囊恢复了正常。找回了呼吸。
青囊愤怒了。
她直视西门父子,“你们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当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这样羞辱我吗?”
西门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最知礼最孝顺的啊。”
西门子苓:“你怨恨我就罢了,何故攻击父亲?”
青囊擦了擦泪,冷笑道:“说那么多,不就是怕我弃了师门而去么。怕我这‘善心药女’的名头保不住,败了药王谷的名声,以后药王谷的药不好兜售出去!”
西门子苓恍然大悟,一时看向自己的父亲,又看向两位师妹,目光交替间,想明白了。
是父亲……谋划深远。想保住药王谷。
他记得,儿时药王谷是万千小宗之一。能有今日爬到中流的位置,的确是依靠他、父亲、青囊共同努力。
青囊早些年陪着他们吃苦,山险山采药尝药,几次命悬一线,她都挺过来了。也是青囊,发现了秘药,又悉心种植培养,才有了药王谷在某些药材上的垄断地位,后续给大宗门供药换取灵石、修炼资源,药王谷才能跻身中流宗门。亦是青囊,穷在采药试药中广结善缘,好善乐施,穷困之际不顾他和父亲的反对,经常无偿救助其他修士,才博得了“善心药女”的美名。更多的宗门,看在青囊的面子上,也纷纷向药王谷投来了橄榄枝。药王谷的供药合作才益发壮大起来。
青囊的确功不可没。
可她太淡太淡了。
他苦苦追求她许多年,她都是那副冷清平淡的模样,似泥塑像高贵不可侵。任他喜怒哀乐,她都同一潭死水。任他故意惹她生气,她都逐一包容。简直是没有反应的木偶。
若不是有了小师妹,西门子苓这辈子都想不到青囊“逼问”关系的场面。
西门子苓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感受。
西门襄可比儿子老练,仍是无辜样,痛心疾首道:“青囊,你非要这么钻牛角尖,我心里痛啊!你知情识趣,大家都乐意,不好吗?”
“知情?识趣?”青囊现在听到这些字眼就反感,“形势、真相、道理,我不懂吗?”
她哪一个不懂,她就是太懂了。珍惜这些家人,珍惜西门父子,珍惜同门师妹!
选择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牺牲自己成全别人,那请问谁来心疼她?
种种论据在脑中过,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句话。
“难道我青囊没有父母,合该天生下贱,被你们糟践吗?”
“没良心。”西门襄道,“生恩不如养恩大,我养你这么多年,是假的吗?”
青囊已经被他的厚颜无耻,震得说不出话来。
西门子苓下意识辩解,“我没有。”他辩,心里弥漫开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麻麻痒痒,像是什么要冲破出来,可他的脑袋疼起来,这种感觉又被冲淡下去。
慕悠悠也过来劝青囊,“师姐,只是口角,何至于闹到这份上?远离师门这种寒心话,可不能再说了。”
青囊正在气头上,顺势说道:“逐出师门才好。就怕不放人。”
西门襄被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气得仰倒,“逆女!果然不是亲生的,白眼狼一只。”
而后扶的扶,劝的劝,冷眼的冷眼,迷茫的迷茫。
混乱间,秘境开启了。
金光笼罩,刺痛加身。
青囊、西门子苓、慕悠悠都被卷入了剑锋金秘境。
西门襄虽然离得近,但修为高,没能进秘境。
面对着险峻高山,青囊自知是自己把他们俩带入了险境,于是忍着耻辱,将钥匙如何得来、秘境中香引轶何用,前后的原委,都同大师兄、小师妹讲明。
青囊怒而涌泪,被她愤然擦去。
“你们要是有什么逃命的法宝,就赶紧用上。离开这里。否则遇到危险,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她要转身,慕悠悠一把拉住她。
“师姐,你最是嘴硬心软的。我知你一片好心。方才我你拿着这把钥匙,是想给师父的吧?”慕悠悠略略心虚,“不曾想闹将起来,耽误了秘境开启的时候。”
西门子苓在一边,表情愣愣的,好像还没回转神来。
青囊冷漠道:“慕悠悠,收起你那副假装天真的嘴脸,很假。”
“青囊,你好好说话。”西门子苓可算清醒过来,能数落人了。
青囊不想再和这对男女多说一句话。
她假装没看见他们,自行探索第一关。
慕悠悠吃了挂落,心里也憋着气。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骂得还那么难听,骂她的还是最窝囊的青囊。又想秘境之中没有旁人在,西门子苓只会向着她,慕悠悠便也憋着恶气,拉着师兄探寻,不肯理睬青囊。
三人分两派,各探各的。
吃了不少恶亏。
百般无奈下他们选择走水路,也是险情丛生。
危险当头,三个人还是会互相帮忙。
青囊以血凝药,治愈队友,同时替他们解毒;
慕悠悠驱使本命药虫,攻击和眩晕那些恶兽,西门子苓用治疗术,人虫同治;
谁撑不住了,总有一人站出来帮忙输灵力,就这么互相拉扯着上了岸。
三个人都浑身湿透了。
先还吵得老死不相往来,遇险却默契地互相搭把手。
这会子难免尴尬。
青囊恨自己,嘴硬心软狠不下心,抢先撇清与他们的干系,“我已与你们说过危险,你们不肯离去,接下来再有危险,怪不得我。”
西门子苓在河边生起火堆,作烘干衣服用。他头发濡湿,看上去不再那么刻薄,反添温柔。
慕悠悠蜷缩在他怀里,身上披着西门子苓给的外衫,遮挡住身体的曲线。
听青囊说话时,慕悠悠仰头看着青囊,静静把肩膀的外衫往上提了提。
“师姐,你当真这么恨我?”
青囊满心哀怨,竟被小师妹问得一怔。
恨?
她恨大师兄,把她追到手后弃若敝履,轻易变心,背弃承诺。
她恨小师妹吗?
平心而论,青囊埋怨过慕悠悠。
可她也清楚,小师妹对她不错,终究是大师兄变心在先,某种意义上,小师妹也是受害者。哪怕小师妹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假传信件,冤枉了她。但却帮她试出了西门父子的奸心,从结果上看,还是利好于她。
青囊诚恳,“我不恨你。”
慕悠悠听了,没有半点安慰之色,眼中满是苦涩。
显然,她并不相信青囊的话。
西门子苓这时道:“你们女儿家就喜欢研究爱不爱、恨不恨的。青囊,你也过来烤火。你看看你这模样,实在不雅。”
青囊气极反笑。她怕自己心软,终究一句话没说,毅然离去。
她走到了第二关。
很快,西门子苓和慕悠悠追上来。
当先,他们先看见一座巨大的白色肉山,还有护城河边黑压压的一小撮人。
看服饰,有合欢宗的,有秽衣舟的,还有慕尘宗的……
*
第二圈护城河边。
荼毗和队友商议,赵芝的替身人偶,该如何处理。
全票赞成,毁掉为好。
议定,阙玉京说干就干,一帝白剑劈过去,凌厉剑气将木偶切为两半。木偶中溢出一丝黑气,不知去往何方。
与此同时,第三关,一具黑骨盘踞在男炉鼎身上,靠双修重生皮肤血肉,又恢复成美人模样,忽地吐出一口血来。这是替身人偶被毁的反噬。
男炉鼎须发皆白,命在旦夕,却还用关怀的眼神望着她。双眼澄澈得像初生的婴儿。
赵芝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而后,反手一匕首扎进他心脏。
手感很软,微微滞涩。
男炉鼎痛苦地蜷缩身体。到断了气,表情还是那样懵懂。
她垂下眼,“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赵芝看着剩下零星的炉鼎,又看看前方的第三关——瘴气林,眸光含有一丝沉重。
却说第二关卡内,替身人偶被毁,荼毗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裴回月悠悠道:“谢师姐,很失望吗?”
“有一点。”荼毗道,“我还想问问赵芝,这人偶如何做。能不能换个模样雕。”
阙玉京戳破她的矫饰,“雕成你,给你用是不是?”
荼毗拍拍他的肩,“还是你懂我。”
阙玉京笑起来,“还是那么贪。”
荼毗“啧”了一声,年轻人不知修真界资源物稀价高,多条保命的后路,多条出路。
差不多这时,他们头顶上,倒悬的八卦盘上七个红点汇聚一处。
而河边也热闹了起来。
荼毗先撞到的,就是合欢宗一队。她与抱琴而来的顾我见四目相对。
荼毗睁着死鱼眼。
顾我见凝望着她,没有移开目光,对望久了,他眼睛里若湖水朦胧。
藕花渡青青见状,从善如流地从乾坤袋里搬出冰镇西瓜,切好了给队友一人一块。她调整了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确保抹额的七彩灵石,对准荼毗和顾我见。
机位,很重要的。
飞讯吃瓜进行时。
【哦豁。】
【撞脸了】
【这对不是高调在百星群英会宣布在一起的吗?】
【是啊,怎么夺宝都不一队?】
观众各自提出猜测。
【他们隶属门派不同】
【首徒和琴修要站自家门派的,不信谣,不传谣】
【屁,顾我见也不在梵音宗,帮的合欢宗啊】
【有猫腻】
【不要啊。豹豹猫猫吵架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cp粉和路人割裂成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风。
一片吃瓜,一片哭倒。
但飞讯公认一种从凡间衍生而来的说法,那就是如果男女二人对视超过七息,那他们一定对彼此感情深厚。
感情深厚的当事人荼某:……她只觉得脑袋有点吵。
不知道为什么,青青搬出白菡清的特质冰镇西瓜,九衢尘卷的画灵就吵闹个不停。荼毗只得把她放出来,让她以半画卷半人的形态,坐在青青旁边一起吃瓜。
新到的队伍都看稀奇。月一肩优雅吃瓜,我见犹怜,表演小绿茶演得很开心。
也借这个空档,荼毗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就当没看见顾我见,自顾自回自己小队。
顾我见几步跑过去,抓住她手腕,“我们聊聊。”
荼毗瞧他那委屈模样,皱眉道:“忙。”
顾我见气笑了,他看了眼岸边的阙玉京,“忙什么?旧情复燃?”
荼毗不语。
顾我见压低了声音,但咬牙切齿的。
“说好了合作,怎么你冒出个前夫来?不要我了是不是!”
荼毗眉头皱得能打麻花结了。
她的沉默,更是点燃了顾我见连日来的所有情绪。他胸闷,他难受,他酸涩,他纠结,他内疚,他焦急,他渴望,他失望。
在水洞里,他看到她的“尸体”,人终于被绝望所笼罩。
顾我见恍然意识到。
到底,他们还是要走到做敌人的这一天吗?
如果当初没有阴差阳错,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吗?
可没有那一场法宝错误择主,以荼毗的性格,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顾我见一度茫然。庆幸遇见,又害怕失去,这感觉新奇而酸涩。
和师母那种给他的忽冷忽热、一会儿放养一会儿控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
顾我见知道,自己其实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很快乐,没什么能消耗他的能量,第二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可荼毗是不同的。
对他来说,在续昼院他管中窥豹,他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不想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困难和伤心。
可在金神觐见他那一刻,他陡然明白了。
他心疼她。他喜欢她。
喜欢到甚至害怕别人伤她的心。
一切积压的情绪,顷刻爆发。
顾我见一把打横把荼毗抱起来,二话没说就往枫林深处走。
飞讯cp粉沸腾了。
【这浓浓的BE感】
【楼上,老乡?】
【不要啊,我第一次磕就 ……】
【比起发糖,这种我反而磕到了】
阙玉京待要去追,其他队伍的领头人,都认出了他来,他们纷纷向他走来,打算与慕尘宗小队交换信息。
阙玉京被绊住脚,再要追,顾我见和荼毗已经不在视线内了。
……
荼毗被顾我见抱起来的一瞬间,人都是懵的。
她知道他委屈,像条小狗,但没想到狗会爆发,反攻主人。
意外,也令人不爽。
好在狗是不敢真咬人的。
顾我见小心翼翼把她放下来,顾不上询问此间的战况,只先一通质问。
“你说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跟要不要他有什么关系。
荼毗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她和阙玉京进秘境,完全是那把秘境之匙黏上帝白剑的错。
难道她要去怪帝白剑魅力大吗?
沉默,再沉默。
荼毗无声的沉默,简直是对顾我见的精神凌迟。一片枫叶落下来,在落叶堆里发出细微响声。清晰可闻。
她越不说话,顾我见就越要逼问。他抓住她的双手,接连发问。
“你说话啊。为什么你一直不回我的玉符传讯?
你觉得我们有矛盾,为什么不和我说?
有矛盾了,为什么不解决?
为什么非要冷战?
为什么和你的关系就这么难处理?”
顾我见气得眼圈都红了。
荼毗开始觉得头大。
她不理解,人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情绪。先解决实际问题,拿香引轶才是重点吧。
但是,她又十分了解顾我见。
这时候,必须得哄一哄。要不然她这趟秘境行程真得因为他耽搁了。
荼毗放软了语气,“我没有不要你。”她踮起脚,试探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很柔软。
“乖。”
顾我见满肚子的委屈,被她几个字就消解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不要他。
肯定有误会。她那么聪明,那么努力,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和安排。
顾我见松了口气,语气里有笑意,“太好了。”
他缓慢绽开的笑容里,还带着点歉疚,“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可他的表现不止是抱歉。
在荼毗的视角里,早在她伸手之前,顾我见就特意弯曲了膝盖,往她跟前凑,方便她摸到他的头。
后来她一哄,顾我见更是好哄得要命,就差对着她“摇尾巴”了。
真像小狗啊。
荼毗的手滑过他的脸,本意安抚,心里还在想说辞。如何搪塞他。
不期脚下一个没站稳,荼毗下意识攀扯最近的顾我见,顾我见也惊得来扶她。
动作间,“啪”的一声。
响亮清脆。
荼毗的手,甩在顾我见脸上。
她那手长年练剑,无意的一巴掌也极重。
顾我见被打得偏过脸,双手却还牢牢抓住她的双臂,怕她摔倒。
静谧。
落针可闻。
半晌,顾我见才扭过头来,脸上的巴掌印醒目,使得他俊美的模样有些可笑。
荼毗:“我不是……”
顾我见脸刷地就红了,“我也不是……”
荼毗:!!!
这一巴掌还给他甩爽了难道?
荼毗舔舔嘴唇,轻轻抚摸他受伤的脸,感到他脸颊的温度更烫了。
“你会听话的吧。球球。”
好小狗。
顾我见不敢看她,很轻地“嗯”了一声,脸越来越红,红到了脖子根。
荼毗也不知怎地,自己也觉得面热。
她转开心思,转移话题到正事上,问道:“你和合欢宗的人,也是来找香引轶的?”
“嗯。”顾我见回她,语气里无甚底气。
荼毗略一想就明白了,“还是要我的九衢尘卷?”
顾我见点点头。
“我亲自去梵音宗也不可以?”
“不行。”顾我见找补道,“师母有难言之隐,不可向外人说,她怕多生是非。九衢尘卷,需认梵音宗弟子为主,师母才可放心行事。”
其实,妙音原话是要顾我见成为九衢尘卷之主。
指向性极强。
顾我见怕荼毗听了多心,才和好,故意模糊为“梵音宗弟子”。
荼毗笑了一声。
什么难言之隐,不可同外人说。
说白了太弱。
生怕外人掺和进来,出了纰漏,自家小小一个梵音宗兜不住。
荼毗不必去猜妙音到底要画卷作何,也知必是些阴私勾当。她看事只看本质,直觉极准。
顾我见:“你可是生气了?别的我都应,只这画卷,师母志在必得。”
“师命难违,我理解。”
顾我见瞧荼毗那神色,完全没半点理解的意思。
谁又能令她动容?
他有些心慌,抓紧了荼毗的双臂,竟不肯放开。
荼毗抽不回手,思忖片刻。
“也可。”她道,“你把七杀剑剥下来给我。我便弃了九衢尘卷予你。”
顾我见闻言,无语凝噎。还是死局。
更添了几许扎心感。同样是法宝认主,怎么主仆地位差距这么大?
荼毗对九衢尘卷,想弃便弃,只有法宝黏她的份儿;他倒好,七杀剑灵每每出手,要夺他舍,还单方面不许他解契。
不过,他的体质,的确……
和荼毗不同。
和其他人……都不同。
如今他又陷入了什么“诸神的野游”,未知真假,他的处境更是无从自主。
顾我见压下内心伤涩,委屈道:“你明知我做不到。”
荼毗没兴趣管别人怎么想。
“那就公平竞争,夺香引轶,各凭本事。”
顾我见怕她晾着自己,主动讨好,“好,公平竞争,你不能让着我。”
荼毗瞥他一眼。
让着他?
“你想多了。”
顾我见赧然,“你就不能说句软乎话吗?”
“好,球球。”荼毗揉乱他的头发,“乖,小狗。”
顾我见差点羞得背过气去,“好好说着话,你怎么骂人啊。”
荼毗只是笑,“我没有骂人。”
顾我见这下子绷不住了,果然一本正经的人调起情来,比什么情场老手都厉害。他同自己赌气般,转身往回走。可也只是原地踏步数下,还等着荼毗跟上。
荼毗暗好笑,跨一步,勾住他手,“走了。”
小狗又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狗在前,雀跃开道,身后荼毗跟随,神情淡漠,眸色深深。
可算是安抚住了。
这点子虚情假意,她应付起来也够呛。哪天有机会,该向师弟讨教讨教这种虚伪的做派。
如此一想,裴回月也是本事不小。他如何能对诸人都和颜悦色,甭管对面当不当人 ,遑论对面是何目的。裴回月都是那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仿佛是个空心人,面对不同人戴上不同的面具。面具戴久了,便摘不掉了。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本源是何种人。
师弟真如他表面那样温和不知世事吗?
君子世无双。
凡事激不起他过多的情绪。
荼毗自忖。
这不可能。就连阙玉京生来无情丝,亦有喜怒哀乐。
阿月么……
那副面具真的是他吗?
不过荼毗不讨厌。
相反,她很欣赏裴回月。
他之长,乃她之短。
正好互补。
他愿在暗,她在明,一路同行。
完美的合作伙伴。
没错,哪怕现在安抚住顾我见,荼毗唯一信任的合作伙伴,也只有师弟裴回月而已。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笃定的信任从何而来。
只能归因于累世的缘分。
时至今时今日。
所谓顾我见,都只是她的后手。
用以麻痹谢却风的挡箭牌罢了。
可是,荼毗感受着当下她勾住的那只手。
宽大、温暖,指面薄薄生茧,肌骨分明,青筋暗伏。
手白到几乎剔透。
光看手,人会觉得顾我见脆弱,又暗藏锋芒。
荼毗觉察到一点不对,她今日对顾我见的偏爱,已经大不似平日的她。
她会去主动牵别人的手?
千年等一回吧。
正当荼毗生出锋锐警觉时,顾我见已经牵着她回到了第二圈护城河。
顾我见有些不舍,“回来了。”
荼毗骤然被打断思绪,接续不上,也就不再多思,免得伤了神。
顾我见:“你多保重,出了秘境,我们再一道叙旧。”
荼毗敷衍应声,急匆匆推开开他的手,走向慕尘宗一行。
顾我见哭笑不得,寻向宫叶等人。
河边大部.队交头接耳,主要领队的都围聚在阙玉京身边,隐隐以他为中心。
荼毗跟过去,听了少顷,大体是小队之间交换信息。
按说修真夺宝,你死我活才是常态,这般友好,倒是反常。
个中道理,她也省得。
经过了第一关的磨炼,每个队伍损失都不小,不希望再作无谓的斗争。又有顶上八卦阵提示位置,使了阴招,很容易被定点寻仇寻回来。
还不如跟先来的小队讨要些有用的线索。以备后用。
而阙玉京就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他天生无情爱,做事直来直去,也就谈不上暗算别人了。甚至得到了魔道赛欺霜的信任。
另慕尘宗隐隐有修真门派第一的架势,大宗门也怕落人口舌,更不大可能作不光彩的暗算事,怕人宣扬出去,无意中又提高了其他小队对荼毗队伍的信任度。
因此,荼毗才能看见这些队长暂时握手言和,同阙玉京相商之景。
阙玉京是个直肠子,先坦陈自家如何过关,所遇赵芝,如何被暗算,荼毗又是如何英勇破局。
他不吝夸赞,夸得荼毗都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小队听得,各有感叹。
“一线天?我们竟没发现那水洞,白白过河,为自保,损了不少法宝。”
“难说,那水面浮尸,又有几人能不中招?”
“是也,我们靠我见才安全渡过。”
一时众说纷纭。各自有品评。
但来者都不是傻子,表面装愚示弱,其实从这第一关就开始判断其他队伍的实力。
只有慕尘宗队和合欢宗队,找到了水洞,还能不受浮尸对心境的影响。
两队首当其冲,后面会被其他队伍优先忌惮、防备
此外,队伍被认定强队,也意味着被暗算时,旁队越可能袖手旁观,等着捡漏。
若是荼毗晚破局一时半刻,还不知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与赵芝联手,一起落井下石的?
荼毗心知肚明,和阙玉京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下通透。
阙玉京起身,“说累了,不如先去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这也是托辞。
他一起身就奔荼毗去。方才应酬这么久,他只一心记挂着荼毗,一见她回来就凑过去,只盯着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记得,弄影台……荼毗亲口说,与那琴修在一起了。
可荼毗也在风雪瑶台殿 ,同他推心置腹,说过那只是权宜之计。
到底她对那顾我见,有没有真心?
阙玉京头疼不已。
师徒雨中伞下,璧人携手枫林一前一后。
这些画面,反复闪过。
阙玉京觉得很不舒服。胸口窒闷,细想还闷痛。
就是说不出个原由来,话也少了。
荼毗与他走到青青那边。
青青这边更加热闹,她靠美食已与其他修士打成一片。
更有甚者。
砍枫木为架,削枝为签子,生火架着烤肉。
荼毗看着那不明形状的肉源,还有嗅觉捕捉到的熟悉香味……
“你们在烤的该不会是……”
青青将肉翻了个面,面瘫脸都露了丝笑,抹额在阳光下反光。
“是你切的太岁啊!”
荼毗:不愿睁开眼。
为了合群,也为了打探情况摸摸别队的底,荼毗还是勉为其难坐了下来,倾听各队过关的方法。说不定能听出什么细节,为后续闯关提供些须灵感和思路。
但很快,荼毗就后悔了。
道邈悠谷祝氏兄妹。
一个炸.山的,一个挖地道的,兵分两路还成功了。
青青那边,飞讯亦愕然。
【我大为不解,但叹为观止】
【道邈悠谷,恐怖如斯】
再听,其他队也是五花八门,惨的惨,狠的狠,毒的毒。
那药王谷三人,更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三角恋,光站那都能演一出恨海情天。
荼毗:……曾以为慕尘宗队不是正常人。
原来对比下来,他们是最正常的一队了。
青青:“你别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荼毗惊觉,自己把吐槽念叨出口了。
这下捅了马蜂窝。
交换信息么。
各队总有爱吹水的,一边啃烧烤太岁,一边一条腿踩在树桩上,大讲特讲。
被荼毗这么一说,他们俱都止住话,讲不下去了。
场面诡异地安静。
恰在此时祝东风头上那个龟壳帽子,呱哒掉了下来。
龟壳帽,原本因为祝东风挖地道时,祝言炸.山,帽子就饱受摧残,裂痕遍布。
撑到现在,它终于裂开了。
祝东风正好接住,遗憾地为龟壳哀悼,“受累了。”
荼毗表面死人脸,死鱼眼。
心里翻江倒海。
真没有一个正常人,真的。
荼毗绷不住地站起来,却见合欢宗顾我见也站起来,几步就走到她跟前。
青青快速转身,镜头对准二人。
【懂我】
【啊啊啊好好奇,有没有人看到,他们俩回来后,琴修脸上的巴掌印】
【没注意,救命,有谁刻录了吗】
【谢谢私发,看到了】
【这巴掌,哈哈哈果然是琴修的错】
【和好了】
【太好了,今天又能多吃一碗粟米饭】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想穿进秘境嗷】
不止飞讯修士好奇,主播青青本人也好奇死了。
总觉得……这两人枫林谈完回来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现在,荼毗和顾我见的互动,就更加坐实了青青的感觉。
荼毗:“我想独处。”
顾我见:“我也想和你独处。”
荼毗哽咽,飞讯笑崩。
【这浓浓的遛狗感】
【我家灵犬下雨天非要跟我出门,跟他表情一模一样】
还好,画灵月一肩有眼色,吃饱喝足吃瓜愉快后,她飞过来吸引走顾我见的注意。
荼毗借此脱身。
月一肩的本事,荼毗再清楚不过。
听她一席话,如听一席话,顾我见等着被绕晕吧。
荼毗脱开身,走出了抹额灵石能照到的最大范围。
手里还端着一盘烤肉,签子上油往外渗。
荼毗朝着角落走去,不自觉地……走向了那个远离人群的身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