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念语毕。
赛欺霜化身为犼，身形一尺有余，冲向黑蛟剑意时，仿佛一滴雨，落入海。
然而黑蛟磅礴之势，瞬间土崩瓦解，飓风不触自散，黑蛟逃命似的蹿回剑身里，剑后，举剑的荼毗，微微吃惊。
而后在识海里对那条黑蛟冷嘲热讽。
破境剑蛟尾给她手心扎穿，以示报复。
荼毗半边身体都是血水了，不以为意。
她转而观察赛欺霜变成的“兔子”，昔年被关在凌虚山一隅，如饥似渴博览群书的好处，这时就显现了出来。
“犼？”
【犼？】
【四大古神，与女娲、昊天、伏羲齐名】
【不是召唤，是化身啊】
【从未听说过如此术法】
【让我查查灵网杂学】
之前还在震惊于荼毗自.残打法的修士，又马不停蹄追上了“犼”的新热点。
灵网杂学上，并没有相关的记载。但有人开始查探时，杂学上出现了合理的解释：疑似秽衣舟秘传。
无人察觉，整个修真界的认知都随之被修改。
这是“诸神的野游”规则性的力量，出手了。
观世鉴前，能“觉知”到这一变化的，只有一群很特殊的人。
果实。
还有上一代的幸存者，自然是知道真相，一样不能对外说的。
以及，却扇。
各大宗门都有“却扇”存在，负责秘密传达神的意志。为这一届“诸神的野游”作推动力量。诚如慕尘宗主巴澹目、藕花渡主白菡清，皆在此行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无法在厮杀中活下来，主动作“却扇”，也是能多苟活一阵子的方法。
有人在观世鉴前讥笑。
“蠢货。”
赛欺霜公开表露出如此强大的天赋，正是把自己这头肥羊放到草原上，引着其他的恶狼来啃食。是以有天赋强劲的果实，大都低调装普通人，生怕表现出来，被其他果实虎视眈眈，哪天被下了黑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互相虐.杀后……
天赋，是可以相互掠夺的。
赛欺霜也是冤枉。
他要是知道此行在被直播，是不会露此底牌的。
实在是情势所逼，且龙犼为敌，天赋他有些控不住。
却说赛欺霜变身犼，大败了破镜剑意，被荼毗认出来。
荼毗：“犼？”
那兔子状的小兽扬声道：“算你有眼光。小爷我就是犼。”
荼毗瞧他说话时，一对长兔子耳飘来摇去，手不免有点发痒。她硬生生忍了，转而看向手中黑剑，眼神凉薄。
“胆小鬼。”
黑剑大怒，又给她手心来回扎穿。
荼毗早就是虱子多不怕头痒，下半.身早就被化骨毒融成一滩血水，又被她强行爆血修复。
她也理解。
慕尘宗藏书阁里，有一卷讲到古神，犼是其中记载最少的。对犼的外形，说法不一：有说外形类马似犬，有说似兔。但对犼的习性描述一致。
犼是龙族的克星，喜食龙脑。且犼喜欢聚集围猎龙族，从无败绩。就算遇到厉害的龙族，犼最不济也能一换一。
龙都能被犼围剿，何况破镜原形，才只是蛟。
碰到天敌，败了还会被吃掉，破镜害怕也正常。
荼毗深表理解。
“没用的东西。”
破镜挣扎着要回剑匣，无奈刚自己扎穿荼毗手掌，此时要跑，荼毗也不让。
血肉献祭供养，是它秉性所爱。
荼毗借他自.残爆发力量，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破镜不肯真正认主，也不过贪图剑主力量。
人剑，都是各取所需。
荼毗指望不上破镜剑，自己的身体状况撑不了太久，只有尽快攻破赛欺霜才是。
一念百转。
荼毗决定攻心。
于是思索赛欺霜的弱点。
群英百星会上，赛欺霜似乎……很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子。
荼毗故意往他心上戳，“自诩男修，女流手段。”
赛欺霜：“你那对眼窗不会用，我可以帮你挖了。小爷哪里像女的了？”
荼毗顿了顿。
爆血的后遗症已经开始上涌。
胸腔火辣辣地疼，视野模糊，她立在塔尖上，明明没有动，视野里的一切都在乱晃。
她全凭听力本能在战斗。
只是语气里分毫不显，平静如初。
“啊，我是说错了。女子可比你好太多。凭本事，为自己挣出条路。”
“只有男子，才如此下作。”
“心眼小，手段使尽。还沾沾自喜。”
赛欺霜听后愣住。
回忆穿梭时间袭来。
那是爹娘散尽一身修为，转投魔道，到秽衣舟讨生活的第九年。
赛欺霜有点知事，还是被他们留着长发，每日梳编复杂的发髻后，再行修炼。他一面打坐，分神看洞府外游过奇形怪状的鱼，一面好奇地听父母讲述他们的过往。
“都怪他二人内斗，那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这样耿耿于怀。”
“是也，分|家多时，互不相扰。难得有点公.务交集，就互相使绊子。”
“夫君，只可怜了你我二人，成了他们相斗的筏子。”
“阎王打架，小卒遭殃啊。”
女修叹道：“如此，当初倒不若推了他们的师妹上位。”
男修承认：“百年光阴下来。总之男子心眼小，手段使尽，还沾沾自喜。夫人，吾愧已。”
“男子争斗起来，手段更下作。”
因此，本就更喜欢女儿的爹娘，见了男子就防备生厌，连带着恨屋及乌，喜好把赛欺霜当女儿来养。
回忆就像鱼儿咬住钩，鱼吐泡泡浮出水面。
赛欺霜记得清清楚楚，破防得彻彻底底。
“刁滑剑修！你是不是调查过我？何以说的话，和我爹娘一模一样？”
荼毗受不了这中二病了。
脑回路一马平川。
“一式，和风！”
荼毗欺身而起，改拔不弃，单手挥剑而去。
赛欺霜破大防，眼睛发红，也是迅疾窜来，浑身结鳞，鳞片起火，火光万丈高。青青飞在高处，尚需仰头，脸上映着火光，震撼不已。
这就是古神的力量吗？
才只是冰山一角的力量。修士在这种神力面前，蝼蚁都算不上。
犼冲向荼毗。
星河与火光交击。
不多时，星河被逼退数尺，落了颓势。
而犼身上燃起的万丈高火，不断弥漫，将附近城土拉入一片火海。
赛欺霜：“你算什么东西？敢嘲笑小爷？给小爷跪下。我考虑放过你。”
荼毗已成血人，更加燃烧生命，丝毫不顾寿数的缩短。
不弃剑扬出的星河扩大，好似天边降下的飘带。银河清辉漫洒，与火光各占一爿，高处天空近处火山，被星河、华光，斜劈成两半。
赛欺霜见状，“你算什么东西？如此自爆血海，出去了不也是废人一个？”
“那又如何。”
荼毗平静的四个字，让赛欺霜陡然愣住了。
怎么会有人比他还狂？
可是又有哪里不一样。
赛欺霜望入荼毗毫无波澜的双眼。黑漆漆的，冷情的，傲视一切强者，不服万千权威。
反抗。
连自己的命，也毫不在乎。
那种狂妄背后，是稳定的死感。
赛欺霜永远学不来。因为他的生活还有希望，还要继承爹娘遗志，将秽衣舟发扬光大。
意识到这点时，赛欺霜已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可是他心底里又有冲动，不希望谢道藏这么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此死于可笑的爆血。
赛欺霜劝：“收手吧。你再持续，会死。”
两军交战，不看实力，哪边士气先弱，必败无疑。
可荼毗赢的代价是命。
【我不理解，就这么想赢？】
【命都没了，还抢什么法宝？】
【小儿意气用事，不堪大用】
【她……她……好像很想死。】
【说什么屁话】
【正道首徒，不想当可以换我】
飞讯并不相信求死论。
可荼毗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又打脸了。
荼毗：“我死了没关系，让你断条手，断条腿，余生活在噩梦里，我赚。”
【太狠了】
【这真的是正道弟子说得出的话吗？】
【天呐她是不是心理受过伤，我舅母被舅舅折磨了几十年，后来就这么疯】
【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你首徒还是你首徒】
【虽然但是，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赛欺霜这辈子是忘不掉她了】
【楼上，磕到了】
【楼上，不行，我不同意！】
飞讯的走向乱糟糟，感叹荼毗对自己狠毒之余，磕邪门cp之外，还有的窥见了些须真相。早就用玉符私聊起来。
【很奇怪啊，以前不出来，也不分配资源】
【可能慕尘宗想秘密培养杀手锏？】
【谁知道】
【越大的宗门，脏事越多】
【我听过她和她师父的传闻，不保真】
灵网传播恶意与善意，都极其迅速。
秘境内，修士只有战斗之心。
赛欺霜听了荼毗的话，心下震撼，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发麻感，似乎是从心脏伸展而出，绵延到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他愣神片刻，荼毗的星河剑光已压到他面前。他周身的火光却熄灭下去。
“果然。”荼毗沉声，“坚持不了太久。”
借古神之力于人身，又岂能长久。
赛欺霜被勘破天赋弱点，气得不行，可身体已经从犼的形态慢慢褪为人形，一双长长兔耳消退最慢，还顶在他脑袋上。
荼毗欺身，瞧着那对迎风飘扬的兔耳，忍不住rua了一把。
“好可爱。”
赛欺霜：“？”
赛欺霜：“！”
“哪里可爱了？你他么全家才可爱？只有女孩子才会可爱，你怎么敢调戏小爷的，我抡死你啊！”
愤怒时，兔耳朵动得更有劲了。荼毗抓紧，等赛欺霜又躲，她再抓，再放，玩了好几次。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笔给你，快写】
【魔道少主被剑修玩.弄三百天】
【书名我都想好了】
荼毗抓兔耳抓多了，终于赛欺霜完全变回人形，已经闹了个大脸红，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气急败坏多少次了。抬手一巴掌想呼到荼毗脸上，刚挨着，又改为摸了摸她侧脸的伤。
荼毗一愣。
呼唤长剑反击的剑诀，便没有念出口。
赛欺霜的手，很光滑，皮肤很好，像婴儿一样，摸过她的脸时吗，就像冰凉的绸缎。只是他戴的戒指太多，戒指划她的下巴，泛起很细密的疼痒。
“你能不能……”
别戴那么多戒指。
话语未出口，荼毗没力气了，直直朝下掉。
赛欺霜顺手揽住她腰，一起落到地上。
青青跑过来，害怕荼毗真出什么事儿，赶巧就看见赛欺霜抱着荼毗的特写。
【赛欺霜好漂亮好漂亮，漂亮到好想欺负他】
【他怎么打人还一副被欺负的脸，好委屈。】
【哥哥清醒点，她刚才杀你来着】
【宿敌】
磕cp大军永不停步。
【都让开都让开。我的新cp来了】
【道欺组】
【明明是雪藏组】
飞讯吵起来了。之前磕首徒×琴修的修士数量庞大，不甘示弱。远程cue起了顾我见。
【恶徒组才是正道】
【琴修，站错队了给你一息重新选！】
【首徒可以倒下，我磕的cp不能倒】
【琴修人呢，不会还卡在城外吧】
【男女搭配不累，来个辅助啊，队伍不能没有奶妈，暴力奶妈也行啊】
飞讯吵成一片。白白菡清猛猛抡勺，看着他们刷礼物，后台的灵石蹭蹭蹭指数级增长。吵吧吵吧，让吵架来得更猛烈些吧。
白菡清掂锅。
锅中火焰大盛。
犼带来的最后一丝火焰消失。
荼毗在赛欺霜的怀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赛欺霜心里猛然一空。
“喂，死剑修，给我醒醒。”
青青把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出颗救命的灵丹来，就差把自己头上这颗极品灵石拆了。
这时候喂给荼毗，她也依旧气若游丝，熬一时是一时了。
赛欺霜欺她虚弱，冷讥：“能耐的你。现在知道爆血的厉害了？”
荼毗浑身都跟散了架一样，眼皮都抬不起来。还是要嘴硬。
“我必杀你。”
赛欺霜气到没脾气，长长呼出一口气。
荼毗那真是认真的。赛欺霜有这种火属性的后招，进火山仿佛回老家，要是一味避让他到最后，抢夺香引轶，荼毗决计讨不着好。
只是……她大约也撑不到出秘境的时候了。
荼毗遥望天空，心里还是死一般的平静。
遗憾？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手刃谢却风吧。
飞讯哀嚎一片，更加远程招魂顾我见了。八卦阵上方的红点，离荼毗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来不及了】
【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猫猫，别死！我不同意不同意】
疑似飞讯招魂起效。
荼毗掉下来时，因脱力而松开了剑，不弃剑落在她身边焦土上。
此刻，不弃剑感受到剑主的逝去，无召令而自动，猛然立起。
不弃飞至荼毗眉心，自行旋转，星光笼罩而下。
从不弃剑中漏出的星光，凝结成彩带，将荼毗的身体缠绕住，星光彩带层层绑缚交叉，仿若绷带，顷刻把荼毗包成了个木乃伊。
青青惊呆，“生机……停住了！”
赛欺霜：“这把剑，吊住她的命？不……不是这把剑。”
青青：“是绑定了铸剑师的命数吗？”
荼毗虚弱至极，听着他们俩正常讨论，都觉得吵得她头大，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听。
她大约听明白了。
不弃剑，锁血。
荼毗的脑子思考很慢。只有无限困意。
但身体的状况又慢慢好起来。
逼得她不得不清醒。
爆血透支身体的副作用接踵而至，一阵接一阵。荼毗有点腻烦，破天荒地想起了谢却风。
将她万箭穿心后。
他说：“记住这种痛。”
荼毗才不想记，如果有的选，有安乐，谁又愿意痛。
她没的选。
矛盾地，她又庆幸自己从小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习惯了痛，耐受力高撑得住。
不然当下早疼死了。
不弃不断旋转，吸收着铸剑者的命数，来让荼毗的生机得以固定住。
与此同时。
论道书院后山上。有朵夜光花被血色浸透，投放出的光影，正是还未走出心惧的阙玉京。
心惧持续。
续昼院前，年少成名的剑修，一遍遍重复接亲的噩梦。
猛地，阙玉京不断虚弱，生机流逝，他却找不到任何吸取他生机的来源。
不弃剑锁血，固定生机总有代价。
以铸剑者命数，供养剑主之命。
此消彼长。
当初阙玉京铸造此剑，早就存了与荼毗共存亡的死志。
只要他不死，保剑主不死。他若死了，也为荼毗多挣出一条命来，不亏。
铸不弃剑，我不弃。
希冀……卿亦不弃我。
“荼荼出事了……”
幻境里，阙玉京身体不断发冷，脑子却骤然清醒。
心惧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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