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金秘境后,谢道藏一战成名。
狠戾多智之名,遍传修仙界。
对荼毗自己来说,日子没什么变化,养好伤后,目标还是拿七杀、杀恩师。
只是出门常遭围观、要签名,她讨厌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因此修炼更加避人。
还因发青青偷录直播一事。她向白菡清换了三年饭票。也算了却人生一桩大心愿。
非说变化,她多了赛欺霜这个牛马,被附带一个秽衣舟唯命是从,算是一大变化,荼毗暂且没想好怎么利用。而且赛欺霜老来凌虚山撒野,被谢却风一剑教训,养伤甚久。
反是慕尘宗主巴澹目,夸赞她制服魔修有道。
荼毗:……
她没制服住。
赛欺霜因香引轶之故,对她言听计从。
但他不堪受辱,主动立下心魔誓,如果荼毗敢利用他侵害秽衣舟,就当场自爆。
荼毗:……?
中二病脑子里都是开疆拓土,她无法理解。
但是,她感到不爽。
荼毗:“行啊。你一死,我就踏平秽衣舟。”
“放肆。”赛欺霜恼羞成怒,“谁是魔修?”
荼毗本就是逗逗他,过过嘴瘾罢了。来日她若大逆不道弑师,叛逃出宗门,去往交界带。秽衣舟不失为一个掩人耳目的中转点,很方便。
若她要与谢却风反目,是不会指望一个秽衣舟,就能挡住谢却风的。
她师父,反骨也不轻。
偶尔,风过续昼院。
荼毗练剑时,会不经意摸摸剑穗的印章。
奇怪,默契地,她和顾我见都没提“半年后,印章毁,此事了”的事。
且他们双方,现在的生活都是焦头烂额。
荼毗焦心于林惊语一事。
她救了裴回月,命差点没了,好容易救回来后,求了荼毗一件事。
“我……荼毗姐姐!”林惊语脖子上包得严严实实,跪下来涕泪交加,“求你帮我,嫁给阙玉京。”
荼毗退了一步。
不弃剑因她剧烈的动作,“哐哒”撞了下剑匣。
“我我知道你们从前有过婚约,可是姐姐你不要他。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求你了求你了,姐姐。我不想回朱家,只要你答应帮忙,惊语结草衔环、当牛作马报答您的恩情。”
“姐姐放心,我只是求个仙门庇护。我……慕尘宗和镜尊,你知道的……”林惊语反复磕头、赌咒发誓,“我发誓,一旦成事,我一定好好恪守本分,绝不会冒犯阙玉京。”
荼毗听明白了。
林惊语想和离作自由身,摆脱夫家,另寻依靠。
而阙玉京,有实力,有帝白剑,身后还有生死轮这个大宗门,是林惊语看中的猎物。
荼毗觉得嗓子干。
“你救了师弟……”
偏偏是裴回月,偏偏她救的是阿月。
这恩,荼毗不得不还。阿月为她做的太多了,她不想让阿月再背负不必要的人情重担。
只是说一句。
说一句就好了。
荼毗的动容,林惊语看在眼里,她膝行过去,抓住荼毗的下摆,失声痛哭。
“守一辈子活寡都没事,我只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荼毗静默,良久,她弯下腰。
“想活着,可以为此去挡刀替人死?”
林惊语失色,她那次为裴回月挡刀,确实是豁出了性命。
她用耳通听到了之后的情形,裴回月会死于这一刀,但她不同,她有母亲留下的保命法宝,她能活。
搏一搏。说不定,就成了。
荼毗面对面看着这昔日的密友。她居高临下,林惊语跪着卑微。
“林惊语……你这辈子,只是在重复寻求依靠,在同一个圈子里打转。”
林惊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没有姐姐你这么强,悟性也不高,师父也不护着我,家里更是靠不上。我不靠别人,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立时死了干净?”
“大道理,我不会说吗?”她越说越觉得委屈,“靠山山倒,靠水水竭,靠自己最好。荼毗姐姐。你不能因为自己强,就漠视其他弱者的求生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是啊。
靠山山倒,靠水水竭,靠爹娘、靠师父、靠宗门、靠法宝。
靠什么都好。
但是,靠自己最累。
荼毗没心思强制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她只是觉得很累,从头到脚的累。
“我会帮你开这个口。但阙玉京如何,我不保证。”
林惊语一改哭脸,欢喜无比。
“好好好。他不同意,惊语也认命了。”
话是这么说。但林惊语心里却有九成的把握,阙玉京会同意的。
因为……是荼毗求的他。
林惊语暗叹,自己拿捏人心的功夫又深了几重。丢点脸而已,换实在的好处,那才好。
*
答应林惊语之后,荼毗就一直很累。
因此她做局请了林惊语、阙玉京时,约到续昼院碰面时,仍旧头重脚轻,不知所以。
阙玉京还很欣喜,同她交流不弃剑,交流剑法,又殷切问她剑柄的温玉如何,换节气了,可以给温玉换个绿颜色,更衬她。
他对她,有说不完的话。
荼毗嗫嚅,想问那锁住她血的绷带力量来源,再看进阙玉京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能有谁。
愿意把寿元绑定给她?
她多此一问。
“荼荼,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荼毗胸腔窒闷,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定好要说的事,事到临头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是林惊语从帘后跑出来跪倒的。
“荼毗姐姐,希望我能嫁给玉京大人!”
帝白猛然出鞘,重剑砍向林惊语,林惊语反应不过来。帝白在她身侧劈出深渊,连凌虚山内部的山体都清晰可见。林惊语心惊肉跳地捡回一条命。
她没有看错。
剑锋金再烈,阙玉京骨子里终究是君子,不迁怒弱者,不伤及无辜。
阙玉京盯着荼毗。
“谢道藏,这是你的意思?”
他灼灼的目光,打到荼毗身上,让荼毗觉得身体都要被灼出一个洞。一时低了头,竟没脸再看他。
荼毗明白的。一直是她对不起阙玉京。她利用他,提升自己的剑道;她利用他,作为逃脱谢却风的工具;她违背诺言,结契日弃了他。
阙玉京非但没有记恨她。反而铸不弃送她、敬她、爱她,保护她。
还说,可以重新追她。
只是她从不珍惜。
这一生苍茫,她负人甚多。
还好,还好阙玉京天生无情丝。过一阵子,就会走出来的。想起她,也只会觉得是个忘恩负义的讨厌剑修而已。
荼毗忍着纷杂的情绪。
“是。”
她听见阙玉京呼吸一顿。
而后,他那见她总是洋溢着浪漫笑意的嗓音里,挤出她从未听过的字眼。
“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荼毗如遭雷击。
“芙蓉……”
“别那么叫我。恶心。”
阙玉京离开了凌虚山。
续昼院外,风过竹林,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荼毗与阙玉京决裂,是自然而然的事。
尽管,阙玉京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向生死轮、父亲和后母提出……与林惊语结契。
那日,生死轮闹得厉害。
老头们差点被气倒,吹胡子瞪眼,“还不如娶谢道藏!”
这个林惊语,名声不好,实力还差。
彼时,阙父在场。他携新妻新子在场。
阙父不关心旧子如何想,他只关心……让阙家声名大涨的阙玉京,永远都是那个无情的天才剑修。
他的出生,他被拔去情丝,他被捧上神坛,都是为了阙家。
他越晚陨落,阙家的荣光就越久。
“玉京。你打的那把剑,烧的是你的寿元?”
说起这事,生死轮的老头就受不了,这事阙玉京瞒着所有人。要不是藕花渡的人进了秘境直播,没有灵网,他们还根本不会发现,阙玉京为了那把不弃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谢道藏对他半丁点没付出,他就把命都搭给了她。如今还为了谢道藏一句话,又要娶那个什么劳什子林惊语。那个林惊语,生死轮也向慕尘宗打听过了,就是捞名捞利的,挑中了阙玉京这么个耿直的罢了。
生死轮长辈,痛心疾首。
“怎会败在情执上,不应该啊?”
七叶肆替阙玉京卜卦过,命中有一大情劫,过了后,便是天成的无情剑。
不是在谢道藏那跌过一回跟头了吗?还不算应劫吗?
阙父则沉默思考。他这个亲爹与他生分,没什么感情,有时说话,还不如生死轮这些老辈顶用。而且,阙家也是承生死轮不少好处,说难听点,是捧出阙玉京这个天才剑修后,把儿子变相卖给了生死轮。说出去并不光彩。在阙玉京的大事上,阙父也无法拿捏他,只有尽量打感情牌,和颜相劝。
“为父听说,那把剑,你取名‘不弃’。”
“是。父亲。”
“你寿元总有耗尽时,如何不弃她?”
她不弃我。我不弃她。只可惜如今……
阙玉京定定神,“那我就陪她死。”
“混账!你还不悔悟,你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阙父也不知他这犟脾气随了谁,“她与你走到今天,七叶肆早已卜算到,恰恰是是因为你强求铸造那把不弃之剑。”
阙玉京诧异抬头。
阙父:“命数早定。你逆天而行,终究为她所弃。”
阙玉京冷笑一声,“那我这不是正好。习父亲所长,如您一般,新娶他人啊……”
“孽障——”
阙父一巴掌打来。
生死轮十几个高修为的老头,手忙脚乱地拉扯住。
“打不得,打不得,孩子大了。”
阙玉京本人游离在他们之外,他们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他看得明白,只是厌烦。
“既然我选择去做,那就无悔。”
他只解决问题,不解决人。
话毕,阙玉京转身离去。他与林惊语结为道侣一事,依旧是无人可以转圜他的决定。
阙玉京的后娘,被他出言讽刺到,眼神闪闪烁烁,看着阙玉京孤寂的背影,后娘眼里只有惧怕。
她蹲身,悄悄教育自己的孩子,“总要有人情的。无情之人,放弃所有,紧要关头,只会被所有人放弃。你明白了吗?”
阙家受尽宠爱的新子,阙玉京的弟弟,懵懂地点了点头。
永结间。
林惊语与阙玉京结契那日,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喜极而泣。
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中,观礼者眼神各异,大都鄙夷,但她没有看到荼毗。
林惊语深吸一口气,终于成了。
成了就好。
尘埃落定。
朱家朱桧那边的婚事,慕尘宗主出面帮她退了。朱家在凡间呼风唤雨,面对仙人却毫无还手之力。纵使还贪图林惊语的耳通,也不敢来要人。且慕尘宗就有一位他们皇朝最受宠的公主在,她是宗主的爱徒,慕尘宗与皇室关系亲近,朱家就更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得忍了。
林惊语从甘时院搬到了生死轮孤绝峰。
正如她所料,她从结契后,就开始守活寡。
因为阙玉京出了永结间,就去了大荒界。
大荒乱界。
乱流无数,妖魔遍界,守门之人都靠每年抓阄。谁家好宗门愿意把费心费力培养的好苗子,给搭进这无边乱界去。
阙玉京是自求守大荒。
相当于一剑自我流放了。
可怜他少年英才,入了大荒之后,肉身腐朽,魂魄依托帝白剑,长长屹立于界门前。
荼毗闻讯赶去时,阙玉京这份护生灵之举,终于因果成熟。
阙玉京再修肉身,连跨几个境界,比肩金仙境,因了却执念,他半步成神,甚至有隐隐超过谢却风的架势。
界门前。
围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荼毗在人群中,观察四周环境。这里气候不稳,环境恶劣,经常火山爆发,岩浆成雾,顺山而下,凝固成细小颗粒。变成海量的火山灰,修士路过,吸进肺腑便会疼痛难忍、呼吸困难。
而阙玉京,要在这样的地方,守到天荒地老。
肉身重塑的阙玉京,正与阙家、生死轮例行公事式的道别,眼底了无情意。
少年漠然路过荼毗。
行至界门,自我流放于漫长寂寞。
荼毗那句“芙蓉……”,飘散于界门前的炎风里。眼中还残留着他漠然的脸,鼻梁一点痣,温情不再。
生死轮前辈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
“生死轮转,天行有道!”
有老头过来同荼毗搭话,“ 多亏你负了他,几番负了他,才叫他彻底斩断这尘缘,渡过情劫!”
荼毗苦笑。
生死轮转,她也是被设计的一环。
她举目遥望万丈界门,深深叹息。
芙蓉。
她的芙蓉,被她亲手毁去。
这一场独行的弑师路,她失去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成就无情帝白剑,生死轮老头们喜不自胜。这意味着生死轮投资阙玉京,一本万利,阙玉京能与谢却风同境界,那生死轮已经有了和慕尘宗叫板的极端战力。
修真界格局再变。
那日,生死轮的老头们陷入狂欢,情真意切。
有人脱了衣服在火山间跑。
癫狂的欢呼,反复回荡。真实的喜悦,随火山喷发。
“成了成了!”
“帝白终成无情之剑!”
老头欢呼着跑过。
荼毗朝着界门的反方向行去。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漫天的火山灰到处飘,像天空洒下来的泪。
迟到的……火山的眼泪。
灰白色充斥眼帘,荼毗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困难。
困难到她的步子都迈不动。她不得不举起手,摸向剑匣,取出不弃剑,握在掌心。
荼毗握紧不弃。剑柄的温玉,她换了颜色,按阙玉京说的。清新的绿,很适配这个节气。
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每一步都好重,但她每一步都必须迈出去。握着不弃的手,越攥越紧。
她不知该挥剑斩谁,或许是斩向自己。
又或许,她只是单纯想握着剑。
似乎只有握紧剑,她才有力量,才能走得下去。
喷发的火山,乱飘的火山灰,狂乱的人流。
荼毗走在相反的方向。
她仿佛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命运神,那缓缓旋转的命运轮。
有命运。
也有人力。
终于,有眼泪掉下来。
不弃散发蓝紫星光,却没能接住剑主的泪。
……
多年后,有后生误闯大荒界,差点殒命,幸得守门人相救。
“前辈救命之恩,小辈没齿难忘。”
后生受伤惨重,因而在守门人暂设的结界内养伤。
结界内空无一物。
唯有守门人在界门前,挂了一盏花灯。
后生养了多日的伤,不是看守门人见之忘俗的脸,就是看那盏花灯。总之他不看大荒里的妖魔鬼怪。
看来看去,后生想。
不搭。
不配。
那花灯竹骨架粗糙,还有竹子劈砍的痕迹,做工不精细。想是哪个初学者,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喜,仓促赶制。
出界之日,后生忍不住发问,“那花灯……”
“嗯,是我仿制的。”
后生:“仿制的?那原本的花灯……”
“被她的心上人弃之不顾,意外毁了。”
后生:“不知她是哪位前辈?”
守门人神情漠然。
“她啊……我不记得了……”
大约会和师父相伴到命劫吧。
……
出秘境时,顾我见着急出来,一打开通讯玉符,发现传讯都爆满了。
他略略一扫,朋友们都在说他秘境中的表现如何如何。还有朋友,打趣他与谢道藏何时结契。
顾我见:……?
他只是断网了。不是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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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赶上王良行凶一幕。
顾我见想不到,这只是王良恶行的冰山一角,幕布才刚刚掀起一角。
如果他能预知后来的事,一定会先在此刻,追杀王良,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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