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散了傍晚的热意，许驰叼着根快燃尽的烟，刚从游戏公司改完策划案出来，就被马路中间那个突兀的身影绊住了脚步。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下摆沾着不明污渍，最扎眼的是头上那条破烂不堪的纱巾——灰扑扑的料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车流里，像幅被不小心丢进现代街头的古画，与周围呼啸而过的汽车、闪烁的霓虹格格不入。
一辆SUV打着远光灯驶来，强光瞬间刺破夜色。汽车远光灯骤然扫来，纱巾被夜风掀起一道窄缝，恰好露出那人半张脸。
强光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长睫像受惊的蝶翼般猛地颤动了两下，那双眼本就因眼疾而带着几分朦胧的清冷，此刻被灯光一照，瞳仁微缩起，透出点不易察觉的茫然——像迷路的孤狼，警惕却藏着脆弱。鼻尖因刚才的急促呼吸泛着一点薄红，而被纱巾遮住大半的嘴唇紧抿着，干净又倔强，明明是受惊的模样，却偏偏不肯示弱。
像古画里被不慎泼了墨的留白，刺眼又孤绝。
直到灯光移开，他才缓缓睁开眼，睫毛上似乎还沾着光的残影，纱巾重新落下遮住脸，只留下那截泛红的耳根，泄露了方才的细微失态。
那人却又皱起眉，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哼，语气里带着困惑与疏离：“此乃何方妖物，竟有如此刺眼之光？”
许驰“嗤”地笑出声，叼着烟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几眼。长衫、纱巾、古板的语气，不就是个cosplay玩脱了的中二青年。他故意靠得近些，道：“哥们儿，cosplay上瘾了？这马路可不是片场，小心被‘妖物’撞飞。”
话音刚落，一辆轿车没打转向灯就猛地变道，直直朝那人冲去。许驰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攥住了那人细瘦的手腕，使劲往路边拽。巨大的惯性让两人踉跄着撞在路牙上，轿车擦着他们的衣角疾驰而过，留下一串刺耳的鸣笛。
“操！你瞎了？不会看路？”
许驰后怕地松了手，语气很冲，眼底却藏着一丝没散去的惊悸。他低头揉了揉被拽得发红的手心，抬眼就对上一双藏在纱巾后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具体神色，但那股冷冽的气场却扑面而来。
“放肆。”那人的声音清冷，带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岂容尔等小辈如此无礼。”
许驰愣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了。他挑眉凑近，几乎要贴到对方纱巾上，语气里的痞气更重：“我救了你，你还骂我无礼？老先生，这是21世纪，没见过有人把汽车说成妖物的。”
那人微微侧头，纱巾下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不清眼前这个语气轻佻的男人，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晃动的轮廓，和那双似乎带着嘲弄的眼睛。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对方的气息，冷声道：“满口胡言。”
许驰被他这股一本正经的古板劲儿逗乐了，刚想再损两句，却瞥见他握着袖摆的手在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更像是强撑着的紧绷。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上，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烟蒂烧到了指尖，许驰猛地回神，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古人”，最终啧了声，没好气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行了，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了。天黑了，你自己快回家吧。”
“家？”那人愣住了。
这个词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强撑的镇定。他下意识抬头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那些的灯火扭曲成一片混沌，身边的汽笛声……哪里有半分“家”的影子？
“吾……不知。”他的声音低了些，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丝苦涩，“此处并非吾之乡土，亦无吾之家宅。”
许驰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神色恍惚，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弱了几分，再没了刚才傲气，倒像只找不到归处的鸟。
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刚才还觉得这人是cosplay上瘾，此刻看他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倒有几分像真的……无处可去？
那人沉默地站在原地，风掀起他长衫的衣角，显得格外单薄，许驰终究还是没忍住，摸了摸鼻子，痞气的语气软了些：“行了，我家就在附近，不嫌弃的话，今晚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
那人猛地抬头，纱巾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口出狂言的“小辈”会突然邀自己去他家。
“你……”
“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让你睡大街。”许驰打断他，语气又恢复了点痞气，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就当……捡个‘古董’回家研究研究，说不定还能给我游戏策划案添点灵感。”
夜风卷着远处的车鸣声掠过，那人看着许驰插兜往前走的背影，路灯在他脚下投出长长的影子，竟奇异地生出“可以跟上”的念头。
他攥紧了袖摆里那方冰凉的砚台，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带着他逃离陌生环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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