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志气。”顾秋昙蔫头巴脑地应了一声,听到顾清砚在叫他,趿着拖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他和世界反兴奋剂机构①的检查员都快混熟了。
运动员尿检通常分为赛后常规检测和飞检两种,顾秋昙自从去年开始参加青年组比赛开始,除了第一站的短节目之外从未下过领奖台。
尿检对他来说当然是很熟悉的事情。但熟悉不代表完全对尿检毫无芥蒂。
尿检的时候运动员要在同性别的检查人员面前排尿。这对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无疑是羞耻的,不过顾秋昙已经习惯了,准确来说,任谁经历过一段近乎于瘫痪的时光之后都会习惯的。
他很快耷拉着眼皮从收集尿样的房间里出来,脚步虚浮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刚扑到床上鞋都没脱就睡得天昏地暗。
顾清砚过了一阵才回房间,刚进门就看到顾秋昙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无可奈何轻叹一声晃了晃他。顾秋昙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蹬掉拖鞋滚进了被窝,甚至无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顾清砚呆呆地看着他,那张脸在睡着时没有清醒时那样冷淡凌厉,透着疲惫和乖巧。过了好一阵他才轻叹了一声坐到自己床上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顾清砚是被顾秋昙晃醒的。醒时天光大亮,顾秋昙垂着眼睛看他,那双榛子色的眼睛透着古怪的沉静,顾清砚心一突,总觉得顾秋昙此时的状况有些不对,那眼神并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应该有的。
可再眨眼顾秋昙的神情就已经变了,那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温暖的笑意柔和了他面颊的轮廓,他轻快道:“呀,哥哥,早,您醒了啊。”
“嗯,醒了。”顾清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目光幽怨地看了顾秋昙一眼,心道我哪像你这么年轻精力充沛,半夜被WADA闹醒就够让人郁闷了,大早上的想多睡会儿都不成。
“那我们现在该下去吃早饭?”顾秋昙看了他一眼轻快道,还没等顾清砚反应过来就道,“走,今天听谢姐说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顾清砚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拦住顾秋昙,“您最近在减脂,要忌口,总想着吃算怎么回事?”
顾秋昙眼睛一眯眉头皱起挤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还没开口顾清砚就听到他肚子“咕咕咕”地奏交响曲。
顾清砚神色一僵,有些心虚地偏过头移开视线,小声道:“好好好,给你吃,年轻人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顾秋昙忍俊不禁,拉着顾清砚的手晃了晃:“在您眼里我这么馋啊,之前我们福利院有蛋糕您哪次见我吃过?”
“哎,知道你自律。”顾清砚轻拍了一下顾秋昙的头淡淡道,“但偶尔吃一次影响也不会太大。”
顾秋昙在餐厅里最后也没有去拿蛋糕,倒是艾伦有意无意地端着这类糖油炸弹到他面前晃悠。
在他第无数次拿了一盘炸物过来时顾秋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教练不管您的饮食吗?”
“他为什么会管?”艾伦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他,轻柔道,“我又不止是运动员,我还要读书和工作的。”
顾秋昙眼睁睁看着他摆出一副忧愁难过的神情看过来,淡粉色的唇开合间带出哀伤的声音:“从天不亮就要起床了,您难道连让我在您面前吃东西都不允许吗?”
顾秋昙后颈汗毛直竖,连忙打断了艾伦的话,把自己盘子里热量稍高的食物也扫到艾伦盘子里:“停停停,您先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了,我怕俄罗斯队的其他人以为我欺负您,在自由滑之前给我套麻袋一顿揍。”
艾伦噗嗤一声破功了,那双前一刻还满含忧郁的蓝眼睛狡黠地弯起来:“您难道不是想欺负我吗?”
顾秋昙把自己盘子边的牛奶也推到了艾伦面前:“行了,连吃的都堵不住您这张伶牙俐齿的嘴。”
“谢谢夸奖。”艾伦也不跟他客气,斯文一笑低头喝了一口顾秋昙杯子里的饮品,“您之前都没喝过?”
“喝不惯。”顾秋昙看他一眼避开和他对视,轻声道,“之前我们都不怎么喝这个。”
“这样。”艾伦点了点头,看见顾秋昙端着空盘子站起来,叹道,“您要走了吗?”
“吃完了回去休息会儿。”顾秋昙点点头,“到时候健身房见?”
“不了,今天不去。”艾伦又低头吃了口东西才道,“比赛的时候见。”
顾秋昙没想到自己会在比赛前又睡了过去。
他最近似乎非常容易困。顾清砚看着他坐在候场的椅子上头一歪睡过去时想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在刚进入这个赛季时艾伦和他说过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起来:“顾秋昙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对别人言语表情都相当敏锐,甚至有点……嗯,我的意思是,容易过分解读。”
“他看起来很正常?”艾伦靠在窗边淡淡地回过头看顾清砚,道,“那反而意味着他有些心事。您该知道的,他这种人本来就更容易受到影响。”
顾清砚目光停在顾秋昙的睡颜。顾秋昙那双眉毛轻轻地、无意识地皱着,鼻翼轻轻扇动 ,好一阵,顾清砚觉出了问题,抬手去轻拍顾秋昙的肩膀:“小秋,小秋,醒醒。”
“怎么了?”顾秋昙含混道,偏过头在顾清砚掌心蹭了蹭,“不是……”
“您怎么最近总在睡觉?”顾清砚有些不安地皱着眉问他。
顾秋昙总算睁开眼,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道:“困……”他声音里带着浓厚的不满,却知道自己睡的时间比起往日是多了很多时候。
“有可能是快要发育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顾清砚,说出来的话石破天惊。
顾清砚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呸呸呸,您这么急着发育吗?”
“发育总比缺什么营养好一些吧。”顾秋昙无奈地摊开手,冲顾清砚道,“放心吧哥,我怕没什么事,今天比赛也会照常比的。”
没什么事?顾清砚看他一眼仍不敢放松警惕,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秋昙道:“最近冰鞋穿着还合脚吗?”
“怎么,哥怕我发育了不告诉您?”顾秋昙偏过头看他,轻快道,“没什么,不挤脚,我最近也没有长高……”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清砚一把按在了怀里,他愣了一下轻声道:“好了,哥,不要害怕。”
他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藏在心里,焖着发酵成一种坚定的信念。
“好了哥,马上要比赛了,我得去热身。”顾秋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顾清砚的肩膀轻松道,“别抱着了,有点闷。”
顾清砚这才松开箍着顾秋昙的手臂,低头一看那张莹润如玉的暖白脸庞被捂得都发了红,他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瞧我,都忘了这事了。”
顾秋昙只是抿着嘴没有说话,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朝顾清砚小声道:“没事,哥,过会儿痕迹就退了。”
说完,他从凳子边奔出去,几乎说得上落荒而逃。
顾清砚看着他的背影轻笑起来,不禁开始期待顾秋昙今天会带来怎样精彩的节目。
顾秋昙躲进热身室后才蹲下身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脏正沉闷地跳着,速度比平日要略微快些。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呼吸的节奏,慢慢道:“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像是在问现在的自己又仿佛在穿过漫长的时空,问上辈子坠落在湖水里的那个少年。
他现在已经快要到上辈子断腿的那个年纪了,时间越来越近,他的状态却也古怪地和那个可怜的顾秋昙越来越相似。
为什么会这样?他暗自问着自己,他现在已经不再困囿于那样悲剧的命运。
权秀英前些日子和艾伦联系,说自己拿到了其他国家的邀请,可以办转籍离开韩国了。之前他的人生也已经和上辈子大相径庭……
他还在想着,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下来,顾秋昙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见艾伦慢慢地蹲下来和他对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带着担忧的神色:“您是不舒服吗?”
“队医!”艾伦向着另一个方向扬声道。
顾秋昙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没什么,不用麻烦。”
“那怎么行,您看起来很不好。”艾伦犹豫了一阵,轻轻道,“您现在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吗?”
“嗯。”顾秋昙闷闷地低着头应了一声,小声道,“别告诉其他人,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
“好。”艾伦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手帕,”有问题一定要找医生,听到了?”
“哎呀,艾伦您现在也变得啰嗦了。”顾秋昙故作轻快地抬头冲艾伦道,“您放心好啦,我没问题的!”
活力满满的声调听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艾伦皱了皱眉,总觉得之前从顾秋昙身上闻到的水腥味不像是一种错觉。
他身上怎么会出现那种味道?今天也没有下雨。他忧心忡忡地从那个角落里走开,和其他选手攀谈了几句,拿起地上的绳子慢慢地开始跳绳热身。
顾秋昙做了几个深呼吸也跟着站起来,长久处于蹲姿状态让他站起来时不自觉晃了晃,但很快就找回了状态。热身室里的六个人各自沉默着在为即将到来的自由滑做着准备。
过了一阵,六分钟练习时间就要开始了。顾秋昙拿着艾伦给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他脸色微微发白,只来得及和艾伦摆了摆手,就强撑着蹬冰滑进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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