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出的款式,仅此一支,金为贵,蝴蝶音同福叠,都是好意头;公子再看工艺——”
掌柜脸上堆着笑意喋喋不休,“花朵映衬立体蝴蝶,用上了西域传来的弹簧金丝,走起路来更是栩栩如生,无论哪一面看去都很出彩。”
“更妙的是这机关,”说话间掌柜突然压低声音,将钗头牡丹花苞一旋,露出里头米粒大的红宝,“所谓花心藏珠,正暗合心有千千结之意。”
心有千千结?
沈云程只觉顿时呼吸一滞。
雨幕檐下,自己殿下的指尖缠绕他的发丝时,可不就是这般……
“就这支。”他掏出钱袋时,指尖甚至只因这些念头就已微微发颤。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
这支发钗几乎用光了带出来的所有积蓄。
华灯初上之时,他怀揣锦匣疾奔过长街,雨水打湿的衣摆沾满泥点也浑然不觉。
至府中时,他先是去了书房,扑了个空。
书房空无一人,沈云程眼底却闪过喜色,这说明今日的奏章安城都批阅完毕,可以好生休息,也可以…
沈云程的心擂鼓一般,也可以有时间与他多说几句话。
“主子,沈大人求见。”
内室传来瓷勺碰盏的轻响,今晚的药膳味道丰郁,之露来报的时候,安城已经用了第二碗。
“属下参见殿下,殿下金安。”沈云程一路气喘吁吁,此时行礼请安城玉安时,衣袍前襟还沾着奔跑时溅上的泥星,胸口处依然此起彼伏。
她不动声色地搁下玉盏,侍女们立即悄声退下。最后一缕环佩声消散时,殿内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
“一路跑着去哪里野了?”安城眼中带着玩味,用绢帕慢条斯理的拭了拭唇。
“属下不敢,”沈云程礼毕起身,珍而重之地捧出一个一路仔细护着的檀木盒。
暖黄的光下,只见他指尖微颤着掀开盒盖,锦缎之上卧着一抹栩栩如生的灿色。
安城看着蝶翼折出的流光,就知虽算不上价值不菲,但也不是沈云程现在的月例能够承担的起的。
“不想吃饭了?”她略有诧异的看着沈云程,“还是准备明日就辞了差事?拿全部家当换一支发钗,当值当糊涂了吗?”
“殿下喜欢吗?”沈云程根本顾不上其他任何事情,他尽量平复呼吸,眼底的灼热却几乎要烫穿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现在只对自己殿下的反应有兴趣,别的一概无关。
安城无奈,目光掠过那抹流光,淡淡道:“倒也精巧。”
四个字飘飘落下,就见沈云程眼底的星光比之金钗都更灿然几分。
“那就不枉费属下一番心意了。”沈云程脱口而出的欢喜忽然卡在喉间,捧钗的手悬在了半空。
想要立刻递给安城的心随之顿了顿,指甲便无意识在盒底刮出了细痕。
他突然想起上月南海进贡时,安城随手将龙眼大的明珠赏了侍女。此刻他掌心这支钗,只怕是连他的殿下妆奁最底层都进不去…
蝴蝶再灵动,又如何配得上九重宫阙里的凤凰?
自己只顾着所谓的心意了,却从来没问过座上之人需不需要?
烛火摇曳,安城的耳坠在烛光微微一闪。
这花光所有积蓄的东西,或许还不如他的殿下耳坠上一颗最不起眼的宝石更有价值。
民间铺子里的东西,会不会亵渎了座上的人?
明月何须这等物什点缀?
明月自有云霞为饰、星汉为佩,何须尘世萤火增辉?
沈云程的手一顿,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他说着什么都不求,却竟然妄图以糟糠取悦神明。
“后悔了?”安城看出了他的心思,却还是故意道,“不准备给本宫了?也罢,现在回去撒泼打滚闹一番,店家指不定就给你退了。”
“没有,殿下,属下不是…”
沈云程支支吾吾之时,安城指尖已掠过钗尾,蝶翼映烛,恍若真欲振翅飞入她云鬓深处。
没有镜子在前,她只凭感觉斜插入髻,蝶翼不慎勾缠了一缕发丝,在烛光下轻颤漾开细碎光晕。
“本宫今日的妆饰正好缺一支金钗,”她抬手扶了扶颤动的蝶翼,“原本没想好样式,现下刚好。”
“属下……”沈云程怔怔望着那抹流光没入她发间,喉头滚动。
“好看吗?”安城打断了沈云程的话,她更喜欢方才的沈云程。
不假思索问出喜欢与否,一路雀跃买回这支金钗,那才是最真切的他。
“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即便本宫簪一株枯草,世人见了也只会觉得必然有它的稀罕珍贵之处。”
安城略有正色道,“本宫更喜欢你为了来见本宫一路欢喜激动的模样,瞻前顾后也好,左思右想也罢,一概无益。”
沈云程闻言,忽地自惭形秽。
只觉自己的矫情忸怩像场笑话,竟要九重天上的明月,俯身拾起他这点萤火之光。
他眼角泛起湿意,被迅速眨去。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眼前人如此相待。
“又要谢恩?”安城尾音上扬,似是漫不经心朝着沈云程的方向伸出了手。
有一根无形的线,早已经系在了他的骨头上。
沈云程见状,瞬间恍若成了受到宿命牵引的提线人偶。
安城只是伸了伸手,他便不受控的碾碎了数寸烛光,往前了一大步。
他这一步跨过烛影,也跨过了自己筑起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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