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的时候，林野就坐在了教室里。窗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水汽，他用指尖划开一小块，能看见楼下值日生扫地的身影，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隔着雾气飘进教室，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他从书包里摸出那个带锁的速写本，深棕色的封面上，被他用指甲无意识地划了几道浅痕。指尖在锁扣上顿了顿，才解开那把小巧的铜锁——这锁是他攒了两周零花钱买的，就为了藏住里面的秘密。翻开昨晚没画完的那页，顾砚低头解题的侧影占了大半张纸，昨天匆忙收笔时，衣领的褶皱被画得有些僵硬，像冻住了似的。
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从鱼肚白慢慢染上淡金。光线透过水汽，在纸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能看清铅笔反复叠加的痕迹，有些地方被蹭得发灰，是他昨晚对着台灯改了又改的结果。林野握着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想把那道褶皱画得自然些，脑子里却反复闪过昨天顾砚递卷子的画面：对方的指尖离自己那么近，能看清指缝里沾着的一点墨渍；卷子上的墨香混着点淡淡的薄荷味，是顾砚常用的那款笔芯特有的味道，他甚至能想起笔芯包装上印着的浅蓝色薄荷图案。
“咔嗒”一声，教室后门的插销被拨开，声音在安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林野像被烫到似的，手腕猛地一收，速写本“啪”地合上，指尖还压着未干的笔痕，印出一小片浅灰的印记。
顾砚走进来，肩上还沾着点清晨的潮气，校服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他大概是一路骑着自行车来的，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发丝垂在额角，沾着细小的雾珠，在渐亮的天光里闪着微光。他放下书包时，带起的风扫过林野的课桌，掀起练习册的一角，林野放在桌沿的橡皮差点被吹下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橡皮，就看见顾砚的目光扫过桌面，落在那本合上的速写本上。
那目光停顿了半秒，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野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后颈在发烫，直到顾砚移开视线，径自拿出课本，翻动书页的轻响传来，他才悄悄松了口气，手心里却已经沁出了点薄汗。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翻开数学练习册，假装研究题目。可那些函数图像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顾砚额前晃动的碎发，弯弯曲曲的，搅得他心头发乱。眼角的余光里，顾砚正在削铅笔，转笔刀转动的声音很轻，“沙沙”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却每一下都敲在他心上。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笔袋里，还有半块顾砚还回来的橡皮，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角落，和自己的那块紧紧挨着，边缘的缺口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凑成一对似的。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晨读声像潮水般漫上来。林野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目光落在练习册的空白处——那里多了个小小的铅笔印，是他走神时，笔尖无意识戳上去的，圆圆的，像颗没说出口的句号。他摸出那半块橡皮去擦，柔软的橡胶擦过纸面，留下淡淡的灰痕，倒比原来的印子更显眼了，像块没藏好的心事。
“这里错了。” 顾砚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不高，却像穿过晨读声的一道光，精准地落在林野耳边。
林野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清浅的目光里。顾砚的手指正点在他刚才算错的步骤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边缘泛着健康的粉色，指腹因为常年握笔，带着点薄茧，轻轻按在纸面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林野盯着那根手指，忽然想起昨天在草稿纸上画过的轮廓，连指节凸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原来他早已把这双手的模样，刻进了笔尖里。
“哦……哦好。” 他慌忙低下头，重新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总觉得顾砚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像有温度似的，烫得他耳尖发麻。直到听见对方翻书的声音，纸张摩擦的轻响像羽毛拂过心尖，他才敢悄悄抬眼，发现顾砚已经转回身子，晨光恰好落在他的耳尖，把那一小块皮肤染得泛着点浅淡的粉色，像熟透的桃子尖，又像他偷偷画过的、最浅的那道腮红。
课间操时，教室里的人一下子空了大半。林野被后排同学推搡着挤出教室，肩膀撞到门框上，疼得他嘶了一声。回头时，正好看见顾砚站在窗边，手里捏着那支蓝色水笔，笔尾轻轻敲着窗沿，目光望着楼下的人群出神。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去，掀起他校服的衣角，露出里面白衬衫的一角，飘飘荡荡的，像极了速写本里某一页的画面——那是上周体育课，顾砚站在跑道边看别人比赛时，他趁人不注意画下来的。
林野赶紧收回目光，跟着队伍往操场走，手却在口袋里攥紧了手机。刚才算题时，他突然想在文档里写一句话：“晨光落在他耳尖的时候，像加了点温柔的滤镜。” 现在，这句话正安安静静躺在草稿箱里，等着被发送的那一刻。
写第九章的时候，总在琢磨“晨光”这个意象。它不像正午阳光那样直白，带着点朦胧的温柔，刚好衬得起林野这份藏在暗处的心思。
你看，顾砚耳尖的粉色、窗边被风吹起的衣角、指尖落在练习册上的力度，这些本是再平常不过的瞬间，可在晨光里，在林野的注视里，就都多了层不一样的意味。就像他没发送的那句话，“温柔的滤镜”其实从来不在晨光里，而在那个偷偷注视的人心里。
顾砚或许只是随手指出一个错误，随意站在窗边望了望，可这些碎片落在林野那里，就成了值得反复咀嚼的糖。少年心事就是这样吧，一点微光，就能照亮一整个角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晨光里的笔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