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尚显和谐舒缓的氛围，因着顾德海的话，硝烟弥漫。
顾思辰垂在暗处的手不自觉攥紧，身子僵得像一张快绷到极限的弓弦，长眉紧拧，缓缓移眸向左瞥去。
顾言势在必得的神情告诉他，这一切应该是老爷子和他早就商量好的。
顾思辰的腮颊慢慢绷硬，强忍的怒火快将他吞没。
“顾言呐，男人嘛，主动一点，表个态！”顾德海见陈星若半天没反应，只得将话头对着顾言打趣着缓解气氛。
陈星若低垂着头，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两只手在桌下绞着，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只能感觉到慢慢泛红的视线和渐渐失控的心跳。
“行啊！”顾言轻咳一声，话音尾调上扬，“那既然两家长辈都这么说了，我当然……”
“我不同意！”
陈星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沉重的红木椅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椅背重重砸在地上。
顾言还没说完的话被陈星若冷冰冰的四个字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服务生都停下了脚步。
陈德元似被他的乖乖女儿这么激动的举动吓到，脸色瞬间铁青：“若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陈星若一字一顿地重复。
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
她感到一阵眩晕，指尖本能地向前探去。
没想到她最先触碰的不是冰冷的餐桌边缘，而是顾思辰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温暖的掌心。
“站稳。”
陈星若听见一道熟悉的低暗沉稳的嗓音。
两个字，却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
陈星若倏然侧眸，正对上顾思辰看向她的沉静深邃的眼。原来在这个充满敌意的空间里，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
她定了定神道：“我以为今天只是一场家常聚餐，如果各位想给我安排婚事，那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考虑结婚。”
“打扰了。”
话落，她无视躺在地上的椅子，霸气地踩着高跟鞋径直绕过，推门离席。
包厢门在身后关上，陈星若悬在喉咙口的心才重重坠回胸腔，震得肋骨生疼。
直到上了回住处的车，陈星若眼角克制住的泪才连珠落下。包里手机不停震动，来电显示是陈德元。
陈星若厌恶地滑动拒接，然后关了机。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陈德元当年也是这样对她的吧？背叛与利用，现在竟然用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陈星若离开后，这场有预谋的宴会也不欢而散。
顾思辰站在包厢门口，将俩长辈送出门外。厚重的门沉闷关上后，包厢里只剩他和顾言两个人。
两兄弟有些时日未见。气氛安静得很微妙。
顾思辰一把扯下领带随手甩开，西装外套被他狠狠掼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一言不发走到酒柜前，从冰桶里抽出一瓶威士忌，倒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
“呵，”顾言突然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妞脾气见长啊，倒是和念书那会儿不一样了。有意思。”
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顾思辰突然转身，酒杯“咚”的一声砸在卡座上。
顾言注意到动静，转向顾思辰，戏谑地打了个响指，“怎么样，哥？这你未来弟妹！还满意吗？”
他完全没察觉到，顾思辰喉结上下滚动，似在极力压制此时沉重复杂的情绪。
“诶，话说，陈星若还是你学妹呢，校花！哥你见过的吧？”
顾思辰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顾言，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顾思辰高二的日记扉页上写着:“陈星若，我对你的喜欢，是你先招惹我的。”
那年盛夏的最后一节体育课。
因为体力不支，埋头跑圈的陈星若一头撞到了顾思辰怀里，也意外撞进他的心里。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顾思辰看见了那双他今后再难以忘怀的眼睛。
乌黑的瞳仁，噙着泪，在阳光下似泛着浅金色的涟漪，又似有万千星辰在闪烁，显得楚楚动人。
“对···对不起······”虽然看上去呼吸困难，但女生还是喘着气道歉。
顾思辰顿了顿，眉头微蹙。该不会又是那些女生的小伎俩吧?但是看她一副无辜又痛苦的样子，顾思辰还是软了心:
“跑步的时候，不能突然停下，心脏会受不了。你······还是慢慢走吧。”
他预测接下来会听到一些类似让他帮忙扶着去休息的请求。
“谢···谢谢你。我想继续跑完。”
声音不大，却透着满满的倔强。
陈思若明显没有把这个校草当一回事。她是第一个完全无视顾思辰的女生。
顾思辰愣怔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女生已悄然离开。
同桌包鹏飞八卦地小跑上来，拍了怕顾思辰的肩膀，笑道：“啧啧啧，可以啊，辰哥！又被搭讪告白了？怎么，这是又被你气走了？”
顾思辰不耐烦地啧了声：“啰嗦。”目光始终紧盯着那个跑起来歪歪扭扭，笨拙得像一只被撞晕的小兔子般的身影。
没多久，他们就听到对面传来几个女生的尖叫声，停留在操场上的人陆续朝着尖叫声的方向跑去围观。
“哟！那边出什么事了？”包鹏飞用手抵在额头翘首望向操场对面，“诶？辰哥？你跑啥？”
顾思辰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是没明白那时候他跑过去救陈星若，是出于什么动机和心情。
因为这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可能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和别的那些矫揉造作喜欢他的女生不一样，也可能只是命运使然。
操场到校医务室的距离不算近，顾思辰那一路拼尽了全力。
因为陈星若刚刚揪紧心口位置的动作，和之前的她……太像了。
顾思辰心里的猜想在校医那里得到了证实。
离开医务室前瞄了一眼女生胸前的校牌，上面写着“初一（5）班 陈星若”
顾思辰想起刚刚对上的那双眼眸里的璀璨星河，确是人如其名。
只可惜，她和病逝的母亲一样，心脏不好。
从那天起，顾思辰整个青春期的秘密就是陈星若。
“顾言，如果我说……”顾思辰拿起手中的酒杯，轻晃了两下，似在搅动沉淀的回忆，“不只是见过呢？”
顾言敛起表情，似想到什么，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干笑着试探:“不可能，你那时候在高中部，也对她动了心思……？”
附中的初中部楼夹在高中部和实验楼之间。
自那天起，每逢实验课，顾思辰总会特意绕道初中部二楼的长廊，再上三楼。
只为能装作不经意地经过初一（5）班的教室。
他的视线总能越过那些因他的出现而雀跃私语的女生们，直抵栏杆边那道清冷身影——陈星若总是对周遭喧闹置若罔闻，独自凭栏远眺。
而后，顾思辰再不动声色地从她身旁擦身而过。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陈星若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顾思辰想到这些，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无所谓，那时候陈星若确实很火，哪个男生不知道她呢？”
包厢里顾言的声音刺破回忆，将顾思辰猛地拽回现实。
“不过，听说陈星若她家现在混得不太好，她爸前些天来求咱们家。呵呵。”顾言松了松领带，脸上满是骄傲自得。
“我早就说了，还得是爷我才能救她于水火！”
话落，顾言笑得肆意轻狂。
顾思辰只觉得那笑声是那般聒噪刺耳。
“顾言。”顾思辰在顾言身边坐下，那是刚刚陈星若坐的位置。
他的声音沉暗充满震慑力，让室温骤降:“这么多年，你还真是······”
“一、点、长、进也没有。”
顾思辰幽幽抬起头，两兄弟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电光火石。
顾言脸上笑容渐渐凝固，他这才注意到顾思辰紧扣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如虬枝突起，泛着危险的青紫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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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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