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蔓延在峡谷之中,戊惊抱着羡羡,冷眼看着叶凡等人迷茫地徘徊。
随着叶凡在迷雾中待得时间越来越长,他感觉身体越发冰冷,寒气像是透明的丝线,从他身体穿过。
他渐渐升起退意,转头看向坠在后面的戊惊:“戊公子,我们要不还是……”
“啊——”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崩溃地哀嚎,一个弟子双目赤红,拔出长剑反手割下自己的脑袋。
鲜血四溅,周围的人都来不及反应,脑袋已经咕噜噜滚到山沟里。
戊惊捂着羡羡的眼睛,退后一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这迷雾有毒!我们快走!”
走?可是往哪里走?
自从他们深入,就像走进了迷宫,周围是重复的岩石和遮天蔽日的峭壁,甚至连方向都难以辨认。
青莲眼中闪着泪光,看向叶凡:“师兄,怎么办?”
“藏老!你快想想办法!”叶凡在脑海里呼唤着。
“这里……不对劲……怨气……身体里……”
藏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叶凡愈发恐慌,他隐隐约约猜测到,是之前进入身体的怨气出了吗?
“师兄!你快想想办法!”
又有一个人莫名奇妙地自杀了,小队彻底陷入恐慌。
“别慌……”,叶凡小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他看着周围带着怒气和怨气的弟子们,咬牙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几颗顶级丹药:“这是避毒丹,你们先吃了。”
有了避毒丹,弟子们暂时安定下来,众人这才有心思继续寻找出路。
戊惊挑挑眉,视线落在叶凡储物袋上,轻笑一声。
羡羡抱着他的脖子,就知道他又在打着坏主意。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路仍然状况不断。奇怪的是,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叶凡都凑巧躲过,可是其他弟子却没这么幸运,为了安抚众人,叶凡不得不把储物袋里的奇珍异宝拿出来,不知不觉间,储物袋已经见底了。
叶凡渐渐有些绝望,从前他从没有这样的感受,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冥冥之中总有声音在告诉他,他是天命所归,不会有事。
可是这次,他却莫名心慌。
轰隆隆——
远处传来接连的雷鸣,翻滚的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
“好浓的怨气!那是什么?!”
青莲指着天边的卷风,其他弟子连忙跟着看去,只见黑色的怨气在远处卷起,直冲云霄。
“那边也有!”
黑云像是澎湃的海水,撞击在头顶的天空,剧烈的风暴将一众人掀翻,怨气躁动着、肆虐着。
羡羡靠在戊惊怀里,看着这些天之骄子们狼狈地在怨气中挣扎。
她抬头看向戊惊,少年的碎发在额间轻晃,他低垂的眉眼带着冷意,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看过来,冷意退却,眸子像是融化的春水。
“很快了。”他说道。
良久,周围渐渐平静下来,在怨气中昏迷的叶凡等人逐渐苏醒。
戊惊带着羡羡隐匿起来,就在羡羡疑惑之际,只听见青莲道:“叶凡,快起来快起来!”
叶凡睁开眼,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一路走来,他也受了不少的伤,身体在崩溃的边缘,可现在,他竟然伤口居然完全愈合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那样……
他正陷入思索,和脑海中的藏老沟通起来,身边又传来青莲的声音:“喂!我说你呀!这才历练第一天怎么就这么没精神?!“
“第一天?”叶凡下意识重复道。
他视线移动,突然看见队伍中的两个身影,正是不久前死去的两个弟子,他们说说笑笑,间叶凡看过来,开朗道:“师兄,怎么了?我们马上就可以收拾好出发了!”
羡羡惊讶地哇了一声,悄咪咪道:“老大,是不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在骗叶凡呀?”
戊惊笑着道:“可能是吧。”
接下来,叶凡仿佛回溯了时间,连藏老也没有上一次的记忆,恍惚间,叶凡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小队在峡谷中穿行,这次,叶凡凭借着梦里的经验,避开了很多鬼物,可是仍然找不到离开万鬼渊的出路,在绝望中昏死过去。
直到……再次醒来,叶凡发现自己陷入了轮回,他被困住了,不仅困在万鬼渊,更困在了历练的第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小半年。为了寻找叶凡等人,不停地有人进入万鬼渊,被困在怨气的迷障中。
而所有进来的人,都丧失了被困住的记忆,只有叶凡在轮回中渐渐变得麻木,颓废……
他恍然发现,没有了藏老的帮助,没有了上天的厚爱,他根本没有办法走出万鬼渊,他甚至想要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戊惊怎么会允许他死?
起初,羡羡每天都会陪着戊惊一起,看看叶凡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幺蛾子,到后来,羡羡都觉得有些无聊了。就像一个动画片看了几十遍,总会觉得无趣。
羡羡不明白为什么戊惊可以看得那么有耐心,常常坐在悬崖边,看着底下和怪物缠斗的人群,一看就是一整天。
羡羡跟着断头吃了饭再回来,戊惊的动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有时他的目光会逐渐放空,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羡羡虽然不喜欢看底下的人群上演重复的桥段,但是她喜欢坐在戊惊身边,也常常让断头和石头人找些画本子给自己解闷。
终于有一天,羡羡看完了最新的画本子,被戊惊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领。
羡羡眨巴着大眼睛,以为他是要催自己回去吃饭:“老大,我已经吃过饭啦!”
他看了眼画本子,哼笑了一声:“小小年纪不读书,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把羡羡抱进怀里,手掌握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好了,该去上学了,回去以后,听院长的话,知道了吗……”
羡羡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再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院长妈妈坐在床边看着她,她面容慈祥,完全没有怪物的模样。
“已经退烧了,感觉怎么样?”
听着熟悉的关心,羡羡下意识回答道:“好多了,谢谢院长妈妈……”
在羡羡的注视下,院长继续道:“羡羡,前两天来的夫妇要领养你……”
见羡羡没说话,只是懵懂地看着她,院长继续道:“本来他们要领养个男孩,但是估计他们特别喜欢羡羡……”
这熟悉的场景,和见到戊惊之前一模一样,羡羡有些恍惚,她这是做梦了吗,还是从梦中醒了?
“尤家夫妇来了,你赶快换衣服,待会我带他们过来。”
院长妈妈离开了,羡羡坐在床上,风从窗外轻轻吹来,让她想起和戊惊一起坐在悬崖边,那时候的风就是这样的凉爽。
她低头,手臂上还有戊惊握着她时的一丝温暖,只见原先被握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株红色的小花,羡羡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是她知道,这一定是戊惊留给她的!
原来不是梦!羡羡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她换好衣服,决定按照老大说的,听院长妈妈的话。
羡羡被尤家领养了,现在她应该叫尤羡。
虽然院长说尤家夫妇很喜欢她,但是羡羡知道不是的,他们像自己曾经做得梦那样,他们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养母的眼中还带着隐约的憎恶,像是在责怪她占据了她亲生女儿的位置。
尤羡本来也没抱有期待,想着自己躲远点就好,可是养母却对她管教极严,她像是个严苛的匠人,在打造一件精美的物品,对此,养父也只是叹气。
好在,过了两周就开了学,尤羡终于可以短暂离开这个家。
尤羡去的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送她上学的是个普通司机。作为养女,在尤母要求下,她不能在学校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尤家对于她的学习成绩做出了严格的要求。
尤羡踩着皮鞋从车上下来,贵族学院高耸的校门仿佛是巨兽的大嘴,要将她吞没。
其实比起万鬼渊高耸的峭壁,这学校高大明亮,处处精致漂亮,但是……尤羡叹了口气,她还是好想念万鬼渊啊!
羡羡跟着管家,走过整洁宽阔的长廊,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老师迎了上来,屋子里的贵族小姐少爷们也好奇地张望。
“这就是新的转校生?”
“听说叫尤羡。”
“是尤家人吗?可是尤家的女儿不是失踪了吗?”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领养的!”
“领养的没有爸妈的野孩子吗?那她运气也太好了吧!”
“她长得好可爱~”
“切!她就是那个什么‘山鸡变凤凰’,跟我们没法比!”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尤羡攥着书包带,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正好是多出来的一个,她没有同桌,尤羡也不在意,把自己的书包放好,认真地听起课来。
“哈哈哈,她居然连这种课都要听?我一年前就已经学会啦!”
“她听得那么认真,是不是听不懂啊!她好笨哦!”
这些情况是尤羡一早就预料到的,但是她还是有些难受。小姑娘攥紧了拳头,抿着唇,在老师提问时,举起了手。
题目不算简单,老师听着她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
尤羡松了口气,哼,她才不笨的!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可是议论声并没有停止。
“她在得意些什么嘛~不就是回答了道题目吗?”
“就是啊,她这样一看就是那种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
“就是,她会骑马吗?她去过国外吗?我看她连飞机都没有坐过吧!”
尤羡鼓着腮帮子,没再理会他们说什么,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群人根本看不起她,即使她做得再好,这些人不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从在孤儿院的时候,尤羡就知道,当自己还没有能力的时候,就要学会低调地藏好自己。
她安安静静地上课下课,和同学交谈时也平淡的像个木头人,很快大家就对她丧失了兴趣。
尤羡终于过上了安稳但是略显忙碌压抑的日子,每天她下课后,就会被管家送去学习各种技能。
回到家后,她得例行向尤父尤母汇报学习情况,两人对她要求极其严苛,她的礼仪规矩不能有一丝错处,否则,就会受到责骂,甚至是被关禁闭。
尤羡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小心谨慎,所以关禁闭这种恐吓一直停留在口头。
直到有一天,早上起床时,尤父罕见地来到她的卧室,给了她一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让她穿上。
尤羡没有多想,她乖巧地穿好,和尤父一起下了楼。
尤母今天不知为什么已经早早地坐在客厅里,她视线凝视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
这种情况,尤羡一般是不会主动凑上去的,但是尤父推了推她,低声道:“去叫你母亲一起吃早饭。”
尤羡已经察觉到不对,但是她不能反抗这样的要求。曾经梦里的细节已经模糊,尤羡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轻轻地走过去,压下心里的不安,扬起笑容甜甜道:“妈妈,吃饭啦~”
尤母的视线缓缓移到她身上,带着一丝恍惚,随即泪水从她眼眶滚落,带着尤羡看不懂的思念与哀伤。
尤父松了口气,正想走过来,啪一声脆响。
尤羡脸上火辣辣地疼,摔倒在地上。
尤母的手微微颤抖,她忍着泪,突然尖利道:“谁让你穿这件衣服!谁允许你叫我妈妈!我不想看见你,去给我关禁闭!”
尤羡心里一沉,下意识看向楼梯边的尤父,然而尤父只是痛惜地看着尤母,冷漠地对管家说道:“还不照做!”
尤羡被关在阁楼昏暗的小屋子里,这种小屋子曾经她只在童话书里面看到,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能像灰姑娘一样被关进阁楼里。尤羡苦中作乐地想着,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
门被关上,尤羡隐约听到佣人在小声议论:“今天是小小姐走丢的日子,尤羡小姐穿着小小姐走丢时一模一样的裙子走出来,怪不得夫人会生气……”
尤羡看了眼身上的白裙子,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关禁闭果然是严厉的惩罚,除了要忍受黑暗,寂寞,还要忍受没有吃饭的饥饿。
尤羡曾经在万鬼渊里面住过那么就,这样的黑暗对于她倒是没什么,但是饿肚子的感觉还是很难受的。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温度也低了下来,尤羡有些昏沉沉的,半阖着眼睛靠在冷冰冰的墙上。
不知什么时候,阁楼的小窗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尤羡睁开眼,就见一直黑猫从窗户缝里挤进来。
外面明明下着雨,但是这只黑猫却一点都没有被打湿。
它轻巧地从窗户上跳下来,向前走了几步,优雅地坐在尤羡面前,那双暗红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尤羡还有些迷糊,她揉着眼睛,声音黏糊糊的:“咪咪?”
“羡羡。”
黑猫张了张嘴,居然口吐人言。
尤羡惊讶地怔在原地,随即爬起来,抱住黑猫举起来,试探道:“老大!”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黑猫点点头,嗯了一声。
尤羡兴奋极了,双臂收拢把黑猫抱在自己怀里,黑猫踮着脚尖,无奈地配合着她。
“老大你终于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
等尤羡抱够了,黑猫这才用爪子推开她,宝石般的眼珠子眯起,盯着她的侧脸。
“有人打你了?”
尤羡撅起嘴,委屈道:“对啊,好痛~”
黑猫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大袋东西,打开出了药品,还有很多好吃的。
尤羡一边美滋滋地吃着软糖,一边享受着黑猫的肉垫轻轻地拍在她脸上,为她上药。
黑猫暖烘烘的,驱散了阁楼里的寒冷,尤羡舒服地倚在它身边,像是在万鬼渊一般,陷入梦乡。
戊惊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有些懊恼自己来迟了。曾经,他打算将自己和那些仇人一起,放逐在被怨气污染的世界,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地经受折磨,以此来消解自己漫长无聊的时光。
可是,羡羡的出现,让他既定的目标逐渐偏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羡羡似乎成为了他主动选择的责任,他没工夫继续跟和那些虫豸耗在一起,在将他们困在万鬼渊之后,他就决定带着羡羡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但是中途还是发生了意外,他将原先世界的天道之子囚禁后离开,天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无谓的缠斗花费了些时间,直到今天,他才顺利进入这个世界。
幸好他之前用怨气在羡羡身上留下印记,终于赶在入夜前,找到了她。
看着熟睡的小姑娘,黑猫用尾巴勾了勾她的手腕,转身跳出窗外。
尤父和尤母今晚睡得很不安稳,他们做了很诡异的梦,梦中他们身出寒冷黑暗的悬崖边,无数的冤魂鬼怪在悬崖徘徊,追赶,而这些怪物,都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脸……
黑猫的身影从他们从窗外一闪而过,进入了阁楼,软软的被子盖在尤羡身上,睡梦中,小姑娘伸手抱住了黑猫,口里念叨着:“老大……阿惊……”
自那以后,戊惊开始以黑猫的形态陪伴在尤羡身边,尤羡也很好奇,为什么戊惊能不能变成人形。
戊惊和天道缠斗,费了些功夫,索性休养了几年,在尤羡进入初中的时候,终于化成人形。
贵族学院是是直通高中的,尤羡的班级在初中开学第一天迎来了新的转学生。尤羡看着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戊惊,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正在走神的男同学看见了,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这个从前平平无奇的养女,竟然笑得这么好看!
他顺着尤羡的视线看向讲台上清隽的男生,不屑地轻嗤,原来是犯花痴罢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戊惊走到尤羡身边一直空着的座位上坐下,见尤羡亮晶晶地眼睛一直看着他,戊惊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很快,就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新来的转学生和那个尤家养女看对了眼。
可是还没等发酵,这些流言就消失了,管住一群初中生的嘴,对于戊惊来讲,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而尤父尤母在发现每次针对完尤羡后,晚上总会莫名奇妙地做噩梦。时间久了,尤父尤母也下意识地收敛许多。
曾经为了韬光养晦,连考试成绩都是刻意控制,但是在戊惊的支持下,尤羡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耀眼的成绩单和出众的能力,还吸引了不少人成为朋友。在戊惊的陪伴下,尤羡度过了充实快乐的初高中时光。
而高考结束后,尤羡知道,真正的剧情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尤父尤母最近变得格外忙碌,家里也开始将常年空置的卧室打扫出来。
没过多久,尤羡就听到消息,尤沁被找回来了。
尤羡并没有亲眼见到尤沁,因为高考后,她就和戊惊一起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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