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怜青到达A—12分析室门口时，正好遇到推门而出的闻灼。
闻灼看见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什么都没说，只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隔墙有耳晚上再聊，两人便擦肩而过。
俞怜青换好装备回到操作台时，0236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背对着俞怜青忙碌着，头也没回：“回来了？”
“是的，老师。”俞怜青停下脚步，回答道。
“那接着配置营养液吧。”0236没问他请假的理由，只冷淡吩咐道。
俞怜青略微挪动了一下脚步，目光飞快扫过她胸口的标识——是圆的。
恢复正常了。俞怜青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答道：“好的，老师。”
0236交代完就离开了，操作台再次剩下俞怜青一人。
俞怜青这次手上规规矩矩的没再出乱子，当听到低语声时也动作麻利地掏出耳塞堵住了耳朵。
刚才发现的线索很多。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研究所里有两派人，一派是真正的季简和“他”，一伙是“他们”。“他”被“他们”害死了，季简为了复仇用性命做赌注，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而康正，俞怜青想起那个小铁牌和那把钥匙，他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手里的线索越来越多，可始终零零碎碎地拼不起来。他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看着来回穿梭不停的白色身影，或许，别人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俞怜青的SAN值只有岌岌可危的70点，已经支撑不起他去主动出击探寻规则盲点了。
于是他打算用这个下午，好好梳理一下纷乱的线索。而此时闻灼那边，就没那么惬意了。
上午时0198带他熟悉了一下工作范围和地点，并且给了他一本小手册，要求他熟记。
而此刻他正仔细倾听0198讲话，那本《后勤部污染物处理手册》就放在他手边。
他指尖轻轻擦过手册的封面，带出了里面的内容。
《后勤部被污染物处理守则》：
1.如果你能清晰地看到它的颜色和形状，那么它是安全的；如果你难以描述它的外形和状态，那么这个污染物的污染等级已经大于你能处理的范围，请立即离开并报告主任。
2.处理体积较小的被污染物和液体时，请直接利用绿植净化；处理体积较大或污染较严重的物品时，请送至C—6。处理时请完全信赖设备的灯光信号。若红灯亮起，请立即面向墙壁紧闭双眼，无论身后传来谁的呼唤或承诺，都绝不能回头或回应。
3.被污染物处理完毕后，若在眼角余光看到持续移动的阴影，或听到怨毒低哑的耳语时，请立即无视，并去A—3区找工作人员进行消毒，并接一杯热水喝完，不要试图深究其缘由。
“需要注意的我都提醒你了，接下来我们分开行动。对了，《处理手册》记住了吗？”0198问道。
“记住了。”闻灼点点头。
“好，接下来我去东区，你去西区。开始吧。”0198说罢，拍了拍闻灼肩膀，便离开了。
闻灼拿上工具箱，步伐沉稳地朝西区走去。
主操作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上午0198亲自带着他处理了北区和南区，进行手把手教学。下午则分开处理，也算是对闻灼的一个考验。
闻灼面容沉稳，表情沉静。他身姿挺拔，淡色的嘴唇紧紧绷起，眼神明亮又锐利，仿佛有一种看透人心的力量。
他完全收敛了平日里的轻佻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认真得近乎危险的投入。此刻的他看起来很陌生，就仿佛终于撕开了面上那副浮夸的面具，露出了底下钢铁般的冰冷底色。
闻灼很快来到了西区的绿植摆放处。主操作间每盆绿植单次处理的污染是有限的，所以每次工作之前都需要对它们进行检查并记录状态，确保污染程度不会超出绿植承受范围。
就在他在最近的绿植面前站定时，余光中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黑豹。
闻灼一边检查绿植，一边悄悄凝神，分出一丝余光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0343，你的工作虽然完成出色，但也被“它”严重污染。你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将会强制被带去‘净化’。”
“我知道了。”
黑豹的语气疲惫，他似乎想抬手揉揉眉心，但却带倒了桌子上的一管试剂。
“咚——”溶液缓缓流淌而出，恰巧把桌面的东西全部污染了。而黑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灼身体微微一僵。
他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管试剂本来在离黑豹很远的地方，黑豹理应完全碰不到它。他看见了是那管试剂自己偷偷往前挪动了一大段距离，故意撞上了黑豹的手臂，然后顺势倒下。
闻灼的脊背一阵发凉。看来，副本的恶意程度是会随玩家污染程度加深的，SAN越低，就会越来越危险，似乎整个副本都齐心协力想把你拖进深渊。
黑豹沉默地在那立着没有动弹，直到季简出现，把他带走。
应该是去强制“净化”了。
闻灼收回注意，目光正对面前的一盆绿植。他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那盆绿植长势喜人，散发着浓浓的生命气息。可它的根茎处，却极其不和谐地浮现出了一张痛苦的人脸。
那张脸栩栩如生，五官都勾勒得清清楚楚，是一张属于年轻男人的脸。它的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抽搐，但只存在了短短半分钟就消失了。
闻灼拧起眉头。
绿植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脸？……或许和那些没有脸的研究员，有关系？
他暂时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继续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他很快就检查并记录完毕绿植的被污染程度，还利用工具帮助一些污染严重的绿植分担了些许被污染物。
收拾好绿植之后，就要处理一些大型污染物了。
他按照上午0198教他的方法，拿出工具箱里一个造型奇特的“污染浓度扫描仪”，来来回回对主操作间进行探测。
污染程度从高到低分为黑、红、橙、绿，它们会转换成对应的灯光显示在扫描仪上。绿色和橙色的合格不用管，他只需要把红色的处理就好了，而黑色……就不是他能处理的范畴了。
扫描的过程并不算顺利。
那些被污染物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收容它们废了他不少力气。当最后一个被污染物收容完成后，闻灼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疲惫地呼了一口气，接下来，该去C—6进行销毁了。
五分钟后，闻灼推开C—6的大门。这个地方他上午来过一趟，是0198带他来的，还教了他详细的操作方法。
C—6内部是一个纯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房间，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机器，上面分门别类标好了各个等级的污染物和容器投放位置。
闻灼戴上一双隔绝手套，随后打开手提箱，拿出一个贴着红色标签的被污染物。被污染物不能同时进行处理，防止污染混杂发生异变，所以只能一个个来。
他把那个污染物投放进机器里，机器立即亮起了绿灯。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哀嚎声，机器停止了运作。
那声音撕心裂肺，尖锐刺耳，闻灼不为所动。
他就这样耐心地将污染物一个个进行投放，直到最后一个时，异变陡生。
机器上面的绿灯突然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了闪，发出了刺耳的“嘀嘀”声。随后，纯洁的绿光慢慢淡了下来，眨眼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那抹红色是如此明亮刺眼，映得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闻灼大脑发出警报，他立刻联想到了《处理手册》第二条。
他迅速转过身，几个大跨步来到最近的墙壁面前，闭上了双眼。
不看，不听，不感知。这是0198叮嘱他的内容。
他严格遵循着这句话，试图封闭起所有的感官。可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
闻灼皱起眉头。那已经不是能简单的自我封闭就可以隔绝的了，它更像是一种精神攻击，直直地钻入他的脑海。
“小闻。”
一声轻柔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那声音像一枚钢针，精准地刺入了闻灼的耳膜。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梁，薄薄的眼皮几乎承受不住那股汹涌的泪意。
好久，好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小闻，好久不见。这些年，很辛苦吧。”那个声音从身后缓缓靠近，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关切：“我记得上次的副本很凶险，你为了保护别人后腰被捅了一刀。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闻灼在心里默默道。
他眼睫抖动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地发出呜咽。他能听到身后那人轻微的呼吸声，听出他话语里的怀念和感慨。
“不知不觉，我也走了这么多年了。”
“还记得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声音的主人染上一丝笑意，“我们还私下讨论说这小孩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富人家长大的小少爷，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这种苦。没想到最后”，他声音顿了顿，有些自嘲道：
“只剩下你在扛。”
“我曾无数次后悔，那次任务是不是不该带你。我们明知道对方凶残狡猾，活着回来的几率渺茫——”
“小闻，是我对不起你。”
“你还那么年轻，还没好好享受过这个世界，都怪我，害了你。”
不是，不是这样的。
闻灼死死咬着嘴唇，一丝殷红从他嘴角溢出，脸上的泪水早已泛滥。他想大声反驳，他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自己能和他们在一起很高兴，哪怕是……一起死。
“队长、东子、瘦猴……他们都不在了，现在，我也不在了。”
“就剩你了，一定很孤独吧。”
“小闻，跟我走吧。”
闻灼猛地将额头抵住冰冷的墙壁，他身体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回应。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把它咬穿。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稍稍拉回了他即将崩溃的意识。他的拳头不自觉攥紧，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白色的痕迹。
他听见身后的声音慢慢飘远，最后只留下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叹息：
“我的时间不多了，小闻。”
“跟我走吧。”
闻灼沉默地在那立着，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声音的主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回应。
“好吧。”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空气里，“那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不多时，身后的动静全部消失了，机器也发出了处理完毕的提示声。
闻灼靠着墙，身体脱力地向下滑落。
他蜷缩在地，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淌过脸颊，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阿阳，队长……”他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身体里，哽咽出声。
40收啦，撒花，待会还有一章～这章算是揭示了一点点闻灼的背景，他从来不是什么吊儿郎当的街溜子，而是真诚又可靠的人！！闻灼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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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记忆收容中心（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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