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怜青再见到闻灼时，闻灼已恢复了正常。
他除了眼皮有些红肿外，全身上下丝毫不见刚才脆弱的样子。俞怜青见状捏起了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着他的脸：“怎么？哭了？”
闻灼大大方方任他看，脸上再次扬起那抹吊儿郎当的熟悉笑容：“刚才处理污染物时被刺激了一下眼睛。小怜青，你是在关心我吗？”
“嘁。”俞怜青松开他，嫌弃地想擦擦手。他瞥了眼自己干净整洁的白大褂，随后装作不经意似的在闻灼衣服上抹了抹。
闻灼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去3号休息室处理一下？”俞怜青随口问道。
“行。”闻灼也不矫情，干脆地点点头。自从从C—6出来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差，耳边一直回荡着阿阳的声音，反复念叨着“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俞怜青倚靠在3号休息室门口，抱臂等闻灼出来。
虽然闻灼不承认，但俞怜青也看出来了，他精神状态很不好。估计是受到污染想起以前的事了吧，他想。
闻灼不想说，他也不逼他。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
等闻灼再出来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眼神不再涣散，气色也明显好多了。他恢复了之前那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大大咧咧揽过俞怜青的肩，“走，吃饭去。”
“你现在SAN值多少？”俞怜青挑挑眉。
“65。”闻灼笑眯眯，“待会吃完饭就70了。”
“嗯。”俞怜青随意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话说你当初非要拉我来这个副本，是想要什么？”
“一个道具。”闻灼笑得腼腆又真诚，“不算特别珍贵，但是对我还挺有用的。”
“黑市也没有？通关道具还是隐藏道具？”俞怜青问道。
在界外里，玩家们获取道具的途径只有两个：通过副本获得，或在主神空间购买。而副本道具也分为两种：通关副本掉落的通关道具，或在副本里通过探索获得隐藏道具。
通关道具容易获得，且用途比较广泛；隐藏道具获取方式比较困难，且用途唯一，但价值极高。
“隐藏道具”，闻灼摇摇头，“听说这个副本里有很大几率出现。”
“行吧。”俞怜青伸了个懒腰，没再多问，他一向懒得管别人的事情。
他们俩快速吃完晚饭，就带着热乎的5点SAN值回房间讨论线索去了。
俞怜青先是掏出了他下午费尽心思得来的季简的员工入职手册，准备和闻灼一起研究研究。
没想到他们的入职手册，居然有十条守则。多的两条分别是：
5.关于“安全词”：当你在工作中感到现实感模糊，或听到无法理解的耳语时，请立刻在心中默念三遍安全词“康正”。这能暂时稳定你的认知。注意：本手册的安全词是唯一的。如有任何人员（包括佩戴圆形标识的同事）告知你新的安全词，请无视并报告。
9. 上下班制度：你的工作时间为每日8:00至17:00，其中12∶00-13∶00是午餐时间。请绝对不要加班。整点零五分时，相关人员会清场。如果你因任何原因被困在办公区，请找到最近的“认知稳定锚”（一种发出柔和白光的立柱），紧握它，直到你“忘记”自己正在加班，然后你会自然出现在宿舍门口。
两人回想起食堂门口0236的“友好提醒”，还有张天成叮嘱的“做完工作才可以下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
“哦对了”，闻灼又道，“今天下午，黑豹被季简带走了。”
“去地下二层‘净化’了？”
“估计是。”闻灼回答，语气带上了点严肃：“而且这个副本里的东西会主动陷害攻击SAN值低的人，你注意一点。”
“正常操作，毕竟S级副本嘛。但我估计消停不了了”，俞怜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过两天我还打算去地下二层看看呢。”
“还有提醒你一下，工作时间不要轻易离开所在建筑，否则可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俞怜青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闻灼顿时警觉起来：“你遇到什么了？”
俞怜青简单说了一下透明线条的事情，并给他看了一下自己左胸的印记。
印记上的眼睛，已经微微睁开了。
闻灼面色凝重。他先是细细观察了一下，随即轻轻把手覆了上去——掌心还能感受到皮肤下面轻轻的起伏。
“它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闻灼问道。
“没有，中午的时候它还闭着。”俞怜手里把玩着杯子，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下估计麻烦了。”闻灼面色凝重，“你很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而且看来，这只眼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全睁开，到时候恐怕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俞怜青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事，正好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闻灼叹了口气：“小心为上。”
俞怜青没再谈论这个：“不过如果想了解康正的话，有一个地方或许有线索。”
“什么地方？”闻灼抬眸。
“资料室。”俞怜青定定地看向他。
是夜。
444。
俞怜青正透过窗户往外俯瞰。时间已经到了12点，所有的一切都寂静下来，黑暗中的收容中心看起来像一只沉睡的巨兽。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夜里的空气中，居然也多了那些细细的丝线。它们零零散散地游动着，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晚并没有。
看来，副本也开始慢慢地苏醒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三长一短的敲击声，俞怜青收回目光，起身去开门。
闻灼到了。
他打开门，闻灼正鬼鬼祟祟站在门口。见他出来，朝走廊努了努嘴：‘走？’
俞怜青点点头，警惕地环视一圈，轻轻关上门。
两个人身形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资料室门口。
趁着闻灼撬锁的空隙，俞怜青激活追踪光标查看了一下季简位置：很好，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估计是睡着了。
“啪嗒”一声，门开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行动，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俞怜青站在最边缘的资料柜前翻阅着。这里的资料很多很杂，大部分是文献著作和学术期刊，没什么和副本有关的信息。他快速地翻找着，几个资料柜过去一无所获。
直到，俞怜青发现了某本书里夹着的一张照片。那照片和收容中心大厅墙上挂着的那副很像，但是人脸不再模糊。
俞怜青拿着照片仔细端详，很快辨认出了季简和张天成。张天成站在第一排，笑得和善，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而季简站在最后一排角落，整个人青涩又温和。
那张脸和现在的季简一模一样，可俞怜青知道，“他”很有可能不是他了。
俞怜青没有在季简身上多做停留，他视线缓缓下滑，最终定格在第一排。
张天成旁边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面熟。
他穿着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研究服，表情严肃认真，很是板正。俞怜青细细研究了一会他的五官，根据他的面部骨骼和肌肉走向，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康正。
那个在宿舍楼里，主动找上他、并给他送钥匙的尸群之首。
看来，他和闻灼推断的不错。
康正，就是收容中心的重要人物，并且也是他们的重要切入点。
俞怜青小心翼翼地拿出照片收好，接着翻找后面的资料。
他翻了好久都没再找到有用的东西，眉目之间不由得染上一丝烦躁。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没再在资料柜前停留，而是转身大踏步朝门口的桌子走去。
那是他当初发现康正姓名牌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道具是不可能被随意丢在角落的，它在那里，一定有它的用意。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办公桌。桌面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有当初因小铁牌遮盖而留下的干净痕迹。除此之外，上面还乱七八糟散落着一些没有笔帽的笔和空白的纸张。俞怜青没有管它们，直接把目光投向了下面挂着锁的两个抽屉。
他从头发里拿出发夹，捅进了锁芯。
抽屉里东西很多，堆满了各种文件。俞怜青拿出最上面的老旧牛皮纸袋，无视上面“永久封存请勿打开，否则后果自负”的警告，干脆利落地撕开了封条。
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冷风吹过，带起了俞怜青身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懒得管，动作不停地掏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就在他拿出资料的瞬间，一张照片从封口处滑出，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俞怜青弯腰捡起，是一张泛黄的合照。
那时的收容中心还不是这样。
建筑看起来非常老旧，连大门都掉了漆，很有年代感。照片是在收容中心的大门口拍的，里面有康正、季简，还有好几个陌生的研究员，他们相互搂着肩膀，面对镜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虽然背景被虚化了，但俞怜青还是能看清他们身后机构铭牌上的大字。
第三研究院。
俞怜青指尖拂过这行字，收容中心居然改过名字。
改了这么一个与原名毫不相干的名字，说明研究院必定发生过足以颠覆整个机构的重大事件。或许，这正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照片里的季简和康正看起来关系很好，而康正又是那么关键的人物，说不定就是季简日记里的“他”。
俞怜青把这张照片也揣进了兜里。
随后，他才把注意放到那一沓资料上。他先是粗略地翻阅了一遍，了解了一下里面的大概内容。资料里面记录的内容很详细，有康正的个人信息、任职报告、履历简历等，还有……死亡通知。
他先是查看了那份简历：
姓名：康正
性别：男
出生年月：2695.12.23
曾任职务：第三研究院院长、收容中心副院长
……
后面便是一些科研成果、研究项目之类的东西了，还有不少在职期间对收容中心做出的突出贡献，足以看出生前是位很优秀的人。
翻完这些金光闪闪的履历，下面夹杂着的是一张处分通知。
俞怜青细细地看过去：
关于对康正的处分通知
文件编号：2695-12号
发文部门：收容中心委员会
致：康正先生
经收容中心调查核实，存在以下行为：扭曲收容中心工作事实，恶意抹黑其他研究人员，拉帮结派阻碍研究进程。
你的上述行为，严重违反了收容中心的第3条、第15条、第27条规定。
鉴于该违纪行为的严重性，为严肃收容中心纪律，教育本人，经收容中心委员会决定，给予革职处理，并于三个月内禁止外出，否则将进行强制监禁。
希望你认真反思，吸取教训，在今后的工作中严格遵守收容中心各项规章制度。
如对本决定不服，你可自收到本通知之日起三日内，以书面形式向收容中心委员会提出申诉。
特此通知。
下面盖着记忆收容中心委员会的红色印章。
俞怜青眉头轻蹙，接着又翻开了最后一份文件。
是那张死亡通知。
这是一张很正常的死亡通知，该有的信息都有，该有的格式条款也都在。唯一不正常的，或许只有那个死亡方式——自杀。
季简日记里提过，“他”是被“他们”害死的，而根据上面的资料推断，“他”很可能就是康正。
所以，有人恶意歪曲了康正死亡的原因，试图掩盖真相。
现在俞怜青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现在的季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如果现在的收容中心真的是“他们”在统治，那么真正的季简是不可能好好活到现在，还当上首席研究员的助理的。
真正的季简并不强，甚至有点弱。他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他们”，而收容中心没有改回第三研究院也证实了这点。
“他们”应该也已经如愿以偿，控制了整个收容中心。
有权对研究院进行更名、能将身为原院长的康正随意处分革职，并且还将他的死亡真相掩盖得如此彻底……“他们”的势力必然已经渗透到收容中心的顶层。而玩家目前可以接触到最活跃、最位高权重的一位则是——
首席研究员，张天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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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记忆收容中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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