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在昏沉中听见流水声,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馆木梁上悬着的艾草,苦涩的药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身下草席被冷汗浸透,胸口缠裹的白布渗着暗红。远处传来民众游走叫卖的呼喝,夹杂着石匠修补城墙的凿击声,一声声敲在他心头。
“公子醒了!”侍从喜极而泣的呼喊惊动了门外守候的小厮,正是赵洵从小服侍身边,只因不会武而留在皆暄的随从赵仁。赵仁端着汤药疾步踏入,手中汤药险些就泼洒一地。见赵洵挣扎欲起,赵仁忙将汤药放在一旁,伸手将赵洵慢慢扶起,又拿了靠枕垫住才让赵洵倚着床背:“公子切莫妄动!医官说您浑身是伤,连肋骨都断了三根,需静养百日!”
赵洵喉间沙哑:“你怎么在这?郑军……如何?”赵仁将汤药端起一勺勺吹的不烫了喂给赵洵,道:“公子英勇无比,冲入郑军营中将那齐国毛穗一剑杀死!毛穗一死,郑军群龙无首。”赵仁眼角含笑,“便不敢再围城,又狗急跳墙攻了几次都被李昌将军赶了回去。陆骁将军两日前率援军赶到,如今二位将军已经将郑军赶到了丈崖关。”
赵洵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丈崖关,李将军驻守多年,想来就是这两日了,必能夺回!”他嫌赵仁喂的太慢,一口将汤药喝尽,忽然想起瓮城中递来糠粥的跛足老丈,想起城墙上高呼"与公子同在"的断臂士卒,想起那日废除野籍时郡监颤抖的嘴唇。他道:“传令——”他嗓音陡然凌厉,“武岭郡百废俱兴,从今日起,凡守城者皆录军功,废除城野户籍,按丁授田!”他又问:“我先前送出的奏疏皆暄可曾收到?如何回复的?”
赵仁将碗勺收起,道:“听闻公子剑杀毛穗打破郑军,大王很是高兴。当即就准了奏,要公子你负责武岭郡及周边郡县的户籍编纂事宜!不过公子莫急,还待修养好身体才是!”
官道上尘土飞扬,应琮叼着草茎斜倚马车,望着天际盘旋的秃鹫嘟囔:"瑞哥儿,你说那赵家小子能活下来不?"叶瑞闭目调息,掌心悬浮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我看过他的身体,没有大碍。除了伤重,实则更多的还是心力劳累所至,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会儿醒了。”
“啧啧,凡人就是麻烦。”应琮翻身坐起,“瑞哥儿你就不等那小子醒了感谢你再走,小心人把你忘了。”叶瑞睁眼说道:“忘便忘了,本就无缘,何必强求?”应琮又是“啧啧”两声,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他有多好看?比赵昱还好看?”叶瑞斜眼看他,“美丑在于己心,争什么?”这话说的颇有些教训意味,应琮自个儿也知晓强求了,撇撇嘴道:“瑞哥儿还是从前不爱说话的时候惹人爱。”
叶瑞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两下,“你修为进益多少?就在这里惹人爱不惹人爱的。先前在韩顿郡那小妖看着还没你大,可人家修为可比你高多了!”叶瑞敲的还是有些力道,应琮揉揉头又不敢呵斥,道:“在练了。这不是给您老赶车没时间嘛。要我说还不如化作真身驮您老过去安义呢。一刻钟就到了,也省得在这数落我。”
再度闭目养神,叶瑞道:“停车。你去天上看看北边人马是哪里的。”应琮得令飞升上天,俄而又回到马车上,道:“是郑军。有个郑军旗子呢。”见叶瑞没说话,他道:“合着您老非要这么绕一圈,就是为了看郑国动向是吧。”
“赶你的车。”叶瑞不再说话,只是打坐冥想、参悟道义。
马车再度启程时,应琮盯着天上的云彩,忽然道:“瑞哥儿,你说天庭那帮神仙是不是就没有我们这么多烦心事?”
叶瑞望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金光,淡淡道:“他们只在乎天道是否失衡。”
一路走的不快,到卫国安义城时,是暴雨之后的夏日。安义城门口除了身披甲胄的卫兵,还多了一位华服锦衣的老者正看着进城的百姓,好似每个都要看出朵花来。应琮驾车到卫兵旁,就听公孙腊道:“这位小友,我见你天庭饱满是有福之相,不知你从何处来,可有倚身之所?”那人听了公孙腊言语,道:“小人自樊州来,听闻皆暄有名师开讲,这才特意来此,想要入学。”
公孙腊道:“哦?今日声名鹊起的只有公孙鞅一人,小友说的可是他?”那人道:“正是此人,老丈可认识公孙先生?”公孙腊哈哈大笑,抚须道:“不满小友,那正是老夫的儿子!”正笑间,忽听身后传来轻笑:“老爷这还是这般有闲趣,又看重了哪家贤才?”
叶瑞一袭青衫立于雪中,应琮坐在马车上,并不识得叶瑞口中的熟人是谁。公孙腊一时也没想起叶瑞,到底还是分开许久,就是从前也并非过多接触,他迟疑道:“小友是?”叶瑞笑道:“我自山中来,要往人间去。安义逢老爷,学习到皆暄。”公孙腊道:“你是叶瑞!叶公子别来无恙啊!一别经年,叫老夫好生想念!”他才要上前迎住叶瑞,又想起身旁新友,对着后面随从道:“带这位小友去府上,给他安排间上房!”说罢,他又看向叶瑞,道:“我们莫挡了别人的道,叶公子与应公子随我去魁龙居喝上一壶如何!”叶瑞尚未答话,应琮便高声嚷着“要去”,叶瑞自然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公孙鞅听了消息即刻放下事务赶来魁龙居,正听应琮与公孙腊称兄道弟,吹嘘着年轻时光。他看公孙腊喝的红脸,碍着父子伦理不得说什么,不过劝了几句便罢,与叶瑞寒暄几句,坐下同样喝一盏酒,道:“大王不肯见我。”公孙鞅将酒盏重重搁在案上,“说什么‘卫人不争霸,但求安稳’……”他想说些判词,却又不知该贬还是该夸,最终缄默良久,多少都化作了一声长叹去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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