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诸位就是卫国的大人吧!”叶瑞与公孙鞅的马车在末尾,在前面发出声音开始交谈时他们才刚刚停下。二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下车站在人群之外做个陪客。此次朝邹以卫国世子姜鸣为首,一名典客为辅,而公孙鞅只是被卫王亲自指名跟着他们一同过来罢了,叶瑞更不必说,他跟着:跟着卫国使团的公孙鞅而来。他们在卫国人自己队伍中自然也算是个同行之友,尚能说说笑笑。只是到了大邹,便与随从奴婢无异,只可站在外围旁观,无请不得入内相谈。
卫国在大邹的质子与姜鸣等人并不相熟,不过是个挂个名头被送来的可怜人。故而在大邹典客的指引下卫国一行人下榻驿馆。这驿馆委实不小,只是不够华丽。入门是两尊镇宅神兽像,叶瑞虽是修真之人却认不得这神兽模样,反倒是公孙鞅这些凡人更熟悉些,将镇宅的麒麟讲给叶瑞听。过了大门便是小院,各国使团的奴仆下人便居住在小院两边的厢房,十人一间房,两边各六间,倒也足够各国使团住用。
再从中间走过小院便是会客、用膳等地,各国使者大多便在此处会谈,只是膳房却不大用,依往年情形,各国使团主事之人更偏爱将饭菜送到后院的厢房中再用。后院更大些,树木花草也更好看,本是按一国三使者来定的房间,不过卫国此行算是叶瑞与公孙鞅来了四人,所幸齐国没住在驿馆,郑国也只来了一人,这才有了多的房间给他们。
因各国朝拜天子之典仪各有所不同,故而邹朝典客并未择时与众人同论,此时将卫国人送进驿馆后便与卫国典客在大堂小坐,确定了章程。姜鸣为首席,自然要坐着旁听决策,公孙鞅二人则并无这些事,道一声别就随着驿馆内的下人往后院走去。
……
日头才出来没多些时候,马车便在朱漆大门前停住时,应琮先行自车上走下,仰头看去,正见门楣上 书“莒侯府” 三个大字,再回头就见赵昱望着那三个字愣愣出神。那字是赵昱大邹先王亲笔所题,笔锋如老松盘曲。从他有记忆起,就听见满嗥京提起曲家都会说这三个字,这是外祖父曲备一生的骄傲,却也是困住他一生的囚牢。
公侯伯子男五个爵位,公爵向来只有王家能封,曲家因曲备的战功而被封莒侯、赐莒地,足可见其丰功伟绩。可也是因此,曲备不得不留在嗥京为臣,由长子远赴莒国任国君。纵然曲备早在赵昱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但曲家依旧是嗥京贵族中的贵族,谁人见了曲家老祖母不跪下问安?
应琮上前几步叩响莒侯府的大门,不过片刻就有府内奴仆前来开门询问,赵昱自报家门,便又来了老奴见人。那老奴是个年迈的妇人,出了门来上下打量了赵昱,接着便屈膝下去,青布裙裾扫过阶前青苔:“当真是表少爷回来了!老夫人一听是表少爷,立刻就遣了老奴过来辨认!表少爷快请快些进来吧!”赵昱笑着对欢姆颔首,进门时目光掠过影壁上的砖雕——那是片缠枝莲,母亲曾说雕匠把花瓣刻得太锐,扎手,后来叫下人用磨了又磨。
穿廊过院,脚下青石板被扫得泛白,廊下悬着的铜铃忽然晃动,赵昱猛地驻足,仰头见那铃舌上系着的红绸,铃儿都是他和母亲一起挂上去的。不过几年光景,赵昱险些以为隔世。廊下铜铃依旧响亮,红绸好似不是从前那条。
正厅的门帘被丫鬟用银钩挂起,迎面便见个银发老妪拄着竹杖站起来。她身上石青缎袄的领口绣着萱草纹——赵昱本不想如此,只是来拜见祖母。可这里好似桩桩件件都是从前的影子,就连一个花纹都藏着从前的故事。
赵昱与老妪站定两边,互相看着彼此许久。未等赵昱行礼,老妪已扑过来攥住他手腕,指节枯瘦如竹,掐得力气不大,赵昱却能感受出来已是祖母的全力:“我的儿……只以为你恨毒了祖母……”
泪水顺着祖母脸上的皱纹往下淌,滴在赵昱手背上,烫得他喉头发紧。这双手从前指甲修剪得圆润,如今却像老树枝般虬结。“怕你不肯上门,怪祖母当年没能护住你们一家。”赵昱祖母毛老太太用力捶着自己心口,银钗随着动作乱颤。
赵昱反手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里的厚茧,他道:“祖母说的哪里话,” 他声音发哑,“爹娘已走,昱儿就只剩下祖母,怎么敢怨怪祖母,怎么会不见祖母。”应琮从未见赵昱哭成这般孩童的样子,他一时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看着眼前二人抱头痛哭。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的轻响,三舅母任氏掀帘出来,月白绫裙扫过门槛,鬓边珍珠步摇撞出细碎声响。她眼圈红肿,却强笑道:“快扶老太太坐下,昱儿多年未归家,我让厨房煨了昱儿爱吃的糟鹅掌,用的是去年的陈酒。” 话未说罢,欢姆便扶着老夫人坐下,又有丫鬟从门外走进,手中端着黑漆托盘,上面摆着几只掐丝珐琅碗,里头都是些如琥珀色的蜜饯,任氏道:“昱儿快尝尝是不是从前的味道,你祖母一听是你,便着我去备了来。”
“这是你大舅从莒国捎来的金丝蜜枣,”任氏用帕子捏了一块递给赵昱,“你表哥他们总念叨,说从前你幼时总抢他的吃。如今趁他们两个都不在,舅母全给你拿来了,让你吃的高兴。”赵昱眼中泪水仍未褪去,强挤出笑容接过蜜枣,才与任氏对上一眼,就见任氏脸颊猛然滑过泪点,她赶忙伸手拭去,起身找老夫人打趣。
只是任氏话音未起,门外便冲进来个锦袍公子,腰间玉带松松垮垮系着,见了赵昱先是一愣,随即从袖中摸出个紫檀木盒。他笑着,利落的打开木盒,里头躺着枚寻常玉佩,断裂处被金箔细细嵌合,像两道金线缠住伤口。他道:“那年被楚家熊崽子抢去摔的,” 曲珏挠挠头,锦袍上的流云纹样跟着晃动,“我当年就修好,这几年又找遍嗥京的玉匠,可惜怎么做,这金箔都太亮,不如原先温润。”
赵昱指尖拂过玉佩,冰凉的玉面下,金箔的温度顺着指腹漫上来。曲珏见他不说话,立刻说道:“子盈你可是在怪我来的晚了?我听闻你来了,立时就从楼里回来,又回去取了它,这才来晚。你可不准怪表哥。”
“表哥费心了。”赵昱将玉佩揣进怀里,贴近心口的地方。他看过屋内一圈,转身将应琮推了出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姓应名琮,我当年……这一路多亏了他照应保护。”屋内众人纷纷对着应琮说着谢意,只老夫人险些又要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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