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府宴席的喧闹声漫过九曲回廊,赵昱正与曲珏在水榭旁品鉴那座玛瑙桥栏,忽闻东侧草坪传来器物碎裂的脆响。循声望去,只见穿绛色锦袍的鲁家公子捂着手腕后退,案上的铜壶翻倒在地,箭矢散落如残羽——正是方才耍赖投壶的楚国质子熊胜,一脚踹翻了矮案。
鲁家公子身旁自有好友相顾,当即怒道:“不过是输了几筹,何必动怒!”无须曲珏介绍,赵昱已认出那熊胜——当年在还嗥京时,便是这小子因为玩闹输给了他,接着就带仆从将他堵在巷口,抢走父亲给他的半块玉佩,还讽他家被齐国抛弃,如孤魂野鬼一般。玉佩不值什么钱,不过是赵昭幼时从齐国带来的,故而多些念想罢了。
赵昱冷嗤一声,并未收声,直接笑道:“不仅个头跟从前一样,连这般泼皮无赖的性子也还是一样。”熊胜等人闻声转过头来,他认出了赵昱,铜铃大眼一瞪,径直冲过来:“你是赵昱吧?不是听说你家被杀了个干净,你逃去齐地那个养马场了吗?怎么?齐地没饭吃,跑到嗥京来蹭饭了?”他身后的仆从与一些交好公子跟着哄笑,其中一个瘦高个故意对着赵昱嚷了一句,“赵公子听不见吗?我家公子问你话呢。莫不是当年被吓破了胆,聋了?”又是一团笑声。
曲珏正要发作,却被赵昱按住手腕。赵昱只是嘴角带笑,温和地看着对面壮硕的熊胜,他虽然整日里吃喝玩乐却四处奔走打架斗殴,居然反而还让他练出不俗的体廓,想来与楚国以壮为美有些关系。目光扫过熊胜腰间的玉璜 —— 那玉质浑浊,雕工粗劣,比起曲家席间的任何一件饰物都差了档次。
赵昱的视线不加掩饰的在熊胜身上四处游走,看的他毫升别扭,才刚要开口就听赵昱道:“听闻熊公子在月前的哪次宴会后被禁足了,虽说不是姬家的宴会,但好像跟姬大夫有些关系。我久不在嗥京,未曾想熊公子已经解了禁。”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周遭。赵昱虽语焉不详,但月前姜家的宴会上,姬大夫的犀角带钩不见,又被当场在熊胜身上搜出这事在场谁人不知?只是楚国想来嚣张跋扈,熊胜作为唯一的楚国质子,自幼长在嗥京更是无所不为。故而虽然众人都知此事,却没人会主动提起。赵昱才回嗥京,居然也知道此事。
曲珏抿着嘴,眼神瞟向一边不与脸色涨红如猪肝的熊胜对视。只见熊胜攥紧拳头猛地就挥了过来:“你找死!” 赵昱侧身避开,指尖顺势在他手腕脉门一搭,看似轻描淡写,却让熊胜半边身子瞬间酸麻,拳头僵在半空,又被赵昱借力将他摔在地上。这正是当年姜余善教他的卸力巧劲,此刻用得恰到好处。“《礼记》有云‘质子入国,必守其礼’,你在天子脚下如此撒野,是楚国没人教你规矩,还是觉得大邹的律法管不了你?楚国人没教好你,我便替他们教教。”
周围的贵族子弟都停了动作,连水榭那边的夫人们也侧目看来。任桃放下茶盏,身旁鲁家左夫人道:“这熊胜也太无状了,亏得楚伯还总说他‘明礼’。”左家姬夫人忙提醒似的对着任桃道:“正是大朝,楚地可前几日就来人了。”任桃并未立刻说话,只是望向那边看热闹的姜夫人,随口说了句:“小孩子玩闹,不碍事的。”
熊胜又羞又怒,吼道:“你个养马的仆夫怎么敢!!”说着他又挥拳冲上,这次俨然有些步法,确实有些功夫在身上。赵昱站定看他,不见丝毫动作。只是熊胜尚未走出三步,忽地就倒飞了出去。在他原先站立之处正站着一个面庞干净身着锦袍肌肉虬结的男子。
在场众人被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霸气震慑,不由后退半步。熊胜缓慢爬起,就听那男子笑道:“我们家平阳君身份尊贵,岂是你个顽童可以冒犯的。” 熊胜道:“我是楚国质子!就算是曲家这个破落侯门也不敢!赵昱你竟敢如此!我要杀……”话未说完,众人只见一道瞬影闪过,应琮忽地就出现在熊胜身前,拽起他的衣领就又扔到身后墙上,一拳一拳打在身上,只打的熊胜满嘴吐血,倒地不起才停下。应琮好似儒士一般悠然说道:“不是说了让你见到平阳君要讲礼数吗?”
此话传入众人耳中如针刺脑一般惊惧,赵昱道:“本君乃是代齐伯来朝拜天子的使者。熊胜身为楚国质子,久居嗥京却罔顾礼法、胡作非为,乃是对天子不敬,是对大邹对天下不敬。本君便替楚国好好教导一番熊公子,诸君做个见证。”这话如惊雷落地,在场众人脸色无不惨白,就连那些个贵妇人也没想到会忽地就变成如此。姜夫人皱眉走上前几步,却见赵昱瞥她一眼忽地又问向众人:“方才熊公子好似说本君的外祖曲家什么?可有人听清?”
熊胜方才说曲家是破落侯门,众人自然听得清楚,可此刻被赵昱清冷的目光一逼,再看向应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场众人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昱面上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曲家是天子亲封的莒侯,世代忠良。” 赵昱声调微扬,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诸位都是敬学礼仪的,本君不想再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赵昱目光冷冷的扫过在场众人,接着才转身对着姜夫人道:“手下不懂事毁坏府上砖墙,坏了夫人雅兴。子盈身上并无长物,待我回府后自会命人送上赔礼。”
姜夫人面上重又带笑客套几句,满院又好似恢复方才的笑闹一般。正说笑间,姬府下人匆匆进来在姜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姜夫人看一眼赵昱,脸色不变对着赵昱道:“齐伯府来人,说赵公子有急事找平阳君,请平阳君即刻回去。”
赵润行事乖张诡谲,怎的在此刻忽然来什么急事?他向姜夫人告辞,又与任桃说了缘由便带着应琮离去。等他出了院落,这才有人赶忙跑到熊胜边上查看,姜夫人也立刻着人请了宫中医官来此。赵昱坐上齐伯府的马车,卸下斗篷道:“没下死手吧?”应琮回道:“收着力呢,看着吓人而已。要我说还不如干脆杀了一了百了。”见赵昱目光看来,他赶忙又道:“我就说说,我知道他罪不至死。”
赵昱他们赶回齐伯府时,暮色刚起。赵润并未在正厅等候,只有阮文穿着一身青布吏袍,坐在堂中的椅上端着茶杯时不时地喝上一口。见赵昱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平阳君回来了,让您久等。”赵昱笑着上手扶起阮文:“是我让大人久等了。赵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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