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二人走到奇隼关守将曾淼的府邸前,这座房子说是府邸都有些抬举,灰黑色的夯土堆起围墙,两丈高的墙头上布满尖刺和瞭望孔,四角更是矗立着箭楼,日头下飘扬的玄色旗帜写真偌大一个“齐”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正门两侧蹲踞着斑驳的石兽,利爪下死死按着锈蚀的青铜剑,两旁是身着重甲的一众士兵把守,个个目露凶光,这是在沙场上真正杀过人才能表现出来的。这等扑面直叙的杀气让宁桓峰这个杀出来的修士都不由觉得压力。
公孙鞅拱手行礼道:“烦请通报一声,我们有计献于曾将军。”守门士兵手握长枪,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将军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报上名来!”宁桓峰上前一步隐隐挡在公孙鞅的面前,道:“单手琴将宁桓峰,你且问你家将军见是不见。”那士兵一听这个名字眼中满是诧异,转头与身旁同伴对视一眼,道:“哪来的无名小卒!我们将军说了,不见!”
宁桓峰还要上前,那几个士兵却猛地提起长枪对着宁桓峰,俨然一个起手式就要攻过来。但凡宁桓峰敢上前一步,他们便不会手下留情。宁桓峰是什么人?他哪里会怕这几个小卒,只是他身旁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孙鞅,他宁桓峰再厉害也得怕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他不能拿赵昱看重的公孙鞅冒险。公孙鞅搭上宁桓峰的肩轻声道:“不能动手,先走吧。”他又走出宁桓峰的遮挡,对着将军府拱手道:“我们就住在城中的驿站,将军若想见我们了,只管来找。”说罢二人便转身离去,那门口的士兵亦悄然入了府去。
按理说水患已经退去多时,灾民应当发还原籍。可这奇隼关内灾民依旧泛滥,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破布烂条的百姓坐在街边。奇隼关身为边疆守关,再往外便是匈奴的地盘。近些年西边太平无战事,倒是也有些贸易往来,故而关中建了驿站。驿站平常就住不满,更遑论此刻灾民成患,不会有商户过来做生意。
“怎么没有商户过来做生意?我们这儿都住满了!全都是来做生意的。”问了好几家都没有空房,宁桓峰已经有些恼火,他手上握拳捶在桌上,皱眉问道:“掌柜的,这奇隼关收留这许多水患灾民,最是混乱不堪之时,怎么还会有商户过来?还是如此之多!”那掌柜的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现在的生意好,这会儿满脸都是笑容心情极好,他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小百姓赚不到钱的原因!这人多说明需求多啊。这么多灾民,奇隼关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哪还有多的给这些灾民?皆暄送来的赈灾粮送的少,一人一天一口稀粥都不够,你没见那些本来就没几棵的枯树都被吃干净了嘛。”
宁桓峰道:“不是,这就是群灾民,他们有命活着就不错了,哪来的钱买粮食?”掌柜脸上的笑容突然收了起来,眼神闪躲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又不是我在卖。我想着没钱总有些其他东西吧。”“什么其他东西?”公孙鞅在旁听了半天,此时赶忙追问。可掌柜的却不答,宁桓峰冷笑一声掏出三枚铜钱,“掌柜的且说说吧。”
那掌柜的看一眼桌上的铜钱,摇摇头不说话。公孙鞅从袖中掏出一镒黄金放在桌上,敲出一声清响,他道:“还请掌柜的再看看,可有房间能空出来与我二人小住,房间大小高低都没关系,只是求个栖身之所。”
那掌柜满眼放光地道:“客官出手真大方啊。这样,客观若是不嫌弃,小店还有个柴房,我这就着人去打扫出来。待楼上有其他客官退了房,我立刻就给二位安排上。客官可先去外头逛逛,找找生意。”等走到了外头,宁桓峰问:“一镒金子够把他这间店买下来了!你还真大方啊。”公孙鞅笑道:“总不能露天席地的睡嘛。这金子也是昱公子给的,不心疼。”宁桓峰道:“这赵昱可真是个败家的!一镒金子啊,就这么没了。罢了罢了,你知道那掌柜说的‘其他东西’是什么吗?”公孙鞅摇了摇头,“不知。但我想或许是些贴身放着的传家宝之类吧。”
“我看未必。”宁桓峰突然站住不动,看着远处粥棚。公孙鞅顺着看了过去,只见正有一对夫妻抱着痛苦,他们身前还有一个壮汉抓着哭嚷着挣扎的小儿。“他们在做什么?”公孙鞅问道。宁桓峰道说:“公孙先生知道人饿极了也是会吃人的吗?”
公孙鞅猛然一惊,“你的意思是,那小孩……”宁桓峰苦笑一声,“这里每日还有一碗稀粥,也不至于到了要吃小孩的地步。但是将孩子卖了换粮何尝不是另一种吃呢?”公孙鞅一时震惊到无言,“他们卖孩子?天下多少父母为了让孩子有口饭吃宁愿自己饿死,他们居然为了口吃的卖孩子?”宁桓峰道:“恐怕不只是孩子。壮年男子,年轻女子,小儿全都是能卖的。我想我知道‘其他东西’是什么了。”
“不卖孩子还能怎么办?”说话之人是站在公孙鞅二人身旁的灾民,他只是看了一眼那边,道:“他们还算聪明,卖的不晚。孩子说不定还能去个好人家做差事。若是再晚几天,孩子便只能去那些穷苦地方受罪。这不卖孩子还能怎样?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一起活活饿死吧。”
公孙鞅道:“为何非得卖孩子呢?做工做活哪个不能挣钱,挣了钱再买粮就是了。那么多商户,总有得买。”那灾民闻听此言登时上下扫过公孙鞅的一身打扮,虽说不是多么华贵,却也看得出家境殷实,那人道:“这位老爷想必是衣食不愁。做工能拿几个钱?还没拿到钱人就饿死在工上,好不容易拿了钱连一碗稀粥都买不起。更何况还有多少老弱病残做不了工,只是张着嘴要吃。要我说,这等人若还有些良心,不如就寻个墙找个河去了吧,也省得连累家人。”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宁桓峰皱眉道,“这父母乃生身之人,妻子更是风雨同舟,岂可……”话未说完那人便已经摇着头走了,根本不想再听宁桓峰说教。口中声音极小的念叨着:“老而不死是为贼……弱而不亡与盗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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