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拿下!”一道女声厉喝忽地从公孙鞅身后传来,公孙鞅等人闻声望去,正是一身着湖蓝点翠深衣的女子,双手随意垂在两旁,眉清目秀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旁一众兵士小跑上前,恰把女子身旁着官袍的男子挡住。那女子走上前扫过一圈周围旁观的百姓,怒道:“我夫君几次三番的严令禁止私自买卖人口,尔等竟敢罔顾国法在集市中便私相买卖,好大的胆子!”
周围百姓好似认识她,听她说过无数次这般话一般的毫无波澜,只不过就是嘈杂声稍稍减弱罢了。身着官袍的男子跟在她后面走到兵士围起来之处,那为首的壮汉见到来人赶忙跪地求饶道:“赵大人!陆大人!我有文书!我有文书!不是私相买卖!”一旁兵士将他手中文书夺过递给赵婧,赵婧又转手递给陆崎,陆崎将手中印有官府印章的木牍来回正反的翻看,最终皱着眉向赵婧点了点头,赵婧怒道:“谁给的!”陆崎道:“除州县。那里想必不清楚此地情形。”
“是是是,是除州县县令大人亲手交给小人的。”那壮汉赶紧接上,又道:“二位大人上次来过后小人就着人骑了快马回去,这请了文书才敢来此做些买卖。大人就饶了小的吧。这人小的不要了,送给大人,送给大人当个奴仆。”那对夫妻听见前头说不要了还有些着急,又听见说送给这位大人,只觉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就没再说话。可赵婧听了哪里会高兴?她瞪一眼陆崎,陆崎看着她张了几次嘴都张不开,赵婧恨铁不成钢的撇开他,对着那壮汉道:“他除州县县令可管不到奇隼关来!抓起来!”
那壮汉哭喊着求饶,那对夫妻却跪倒在地求道:“大人,求您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这奇隼关只有守将没有县令,哪里能得来文书!孩子就是被卖去除州的,哪里就不能用了。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孩子还小,他不能死啊。”这对男女哭的伤心,赵婧怒容满面,却更多几分不理解,她道:“官府每日都有稀粥一碗,虽然不能饱腹却也不会饿死。过几日大王再调粮食来自然就能吃饱了!你们为什么就非要卖孩子呢?这孩子是你们的亲生骨肉,你们怎么舍得的!”
那对夫妻只是哭着要生路,却一句话不多说。恰此时远处又来一队人马,走在前头的正是奇隼关守将曾淼,她声音响亮,人还没看见个影儿,声音就从人群外传来道:“两位就别为难人家了。我记得陆大人是太原县的县令吧。怎么太原县管的了我奇隼关,除州县就管不了了?”赵婧早知奇隼关守将曾淼的大名,反是边关守将无一不是军中好手,个个能征善战。如今礼乐教导女子不入朝堂,她却仍能以女子之身担任奇隼关守将,便能知晓其厉害之处功勋之高。
陆崎对着曾淼行礼问好,一众百姓也千奇百怪的行礼,公孙鞅与宁桓峰这才第一次见到曾淼。她先前不肯见他们二人,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一身铠甲好不威风。曾淼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公孙鞅,却装作没看见的对着赵婧陆崎道:“二位大人在我奇隼关也并非是第一天了,皆暄一直说调粮,你们可曾见到有半颗粟米到这儿?能不能吃饱,活不活得下去,站在这里的百姓可比你们清楚多了。孩子被卖出去当奴仆,不管好坏,总多了活下去的希望。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罢了。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你且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卖孩子?卖孩子才能得几个钱啊?”
枯草在风里簌簌发抖,一位老媪佝偻着脊背攥着小女娃的手,那只小手瘦得只剩一层皮,指甲缝里还嵌着挖野菜时蹭的泥。老媪道:“去给人为奴为婢,好歹每顿有口米汤。”她喃喃着,身旁的小女娃正把冻裂的手指往嘴里塞。一旁其余灾民也随声附和几句,更有人扯开衣襟露出浮肿的小腿,那是饿出的水肿。
赵婧面色发青。她并非不知道这些百姓与她意见相左,只是从无人敢站出来说话。今日曾淼出头,他们终于敢说这些话。她赵婧虽然出生宫中衣食无忧,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子弟。她只是没想到奇隼关灾民的情况如此严峻,皆暄又为何迟迟调不来粮草?比起此时被千夫所指般的沦陷,赵婧只觉得自己多是纸上谈兵,居然甚至没有想过去切身感受一下灾民的苦难。
“纵是冻馁交加,怎可断了骨肉根脉?”见曾淼看了一眼自己,公孙鞅站出来道:“当年齐桓公葵丘会盟,定‘无障谷,无贮粟,无易树子’之约,列国尚知保孩童周全。如今诸位为一时苟活,将稚子卖作奴仆,与郑人买履中那个宁信尺码不信足的愚人何异?”他转一圈看过周围百姓,换言道:“各位须知‘唇亡齿寒’,孩童乃国之根本家之根基,若都卖作他人仆役,他日谁来耕种稼穑?谁来执戈守土?谁与各位传香火扫墓穴?”
有汉子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说吧,难道要眼睁睁看孩子饿死?”公孙鞅一噎,又道:“昔时晏子相齐,景公欲筑路寝之台,晏子以‘饥者弗食,劳者弗息’劝谏,终使景公开仓放粮。” 公孙鞅猛地起身,袍角扫落碑上积雪,“齐王非昏聩之君,只是弊政如盘根错节,需斩除旧习方能新生。主委会回头去看看诸位的家乡。”暮色中似有微光攒动,“洪水淹没了一县一郡,如今洪水退去,家乡满是荒田野地。若让孩童习耕战之技,他日齐国强盛,岂会再有今日之困?当年精卫填海,尚可以微躯撼沧海,诸位何惜此儿郎筋骨,不为家国种一抔希望之土?”
周围百姓无几人读过书,识半个字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竟无人听懂公孙鞅所言,却听他说的言之凿凿,一时无人再说话。赵婧问道:“先生说的有理。只是却如我这般不过纸上谈兵。想来他们不肯返回家乡,不过是因为无钱无粮。尚未回到家乡,便已经而饿在了路上。”
“朽木浮尸顺流东去,灾民啃食观音土的哀嚎犹在耳畔,而市舶间商贾却正以五十倍之价倒卖粮食!《垦令》有云‘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今商贾囤积粟米如蜂聚腐肉,此非独牟暴利,实乃剜齐国肌骨、断耕战根基!
昔神农教耕而王天下,今我大齐地广民稀,却让粟帛之利流于商贾之手,岂非本末倒置?诸君可知三晋流民为何裹足不西?皆因闻齐地粮价如车过山淌渊,耕者不得食,织者不得衣!若行三策:一禁商贾私籴,敢违者以‘盗粮’论斩;二令县府按‘訾粟而税’之法定价收粮,每石粟折抵开荒三亩;三以官粮为赏,耕者垦荒十亩即赐粟五斛——如此,商贾无利可图则自散,流民闻利必来耕,三年后平原必成沃野!”
赵婧和曾淼听的认真,公孙鞅拱手道:“今日锁闭粮市者,非绝商贾之路,实乃为大秦锁固万石粮仓!求大人恩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